天色蒙亮,北風呼嘯的吹過,四方紅牆裡高低起伏的樓宇宮殿被一派肅殺之氣籠罩,壓抑沉悶。
冷青堂與程萬里領人悄悄自掖門拐入勤明殿,身後有六名東廠番衛跟隨,其中兩人肩挑一粗木槓,槓上吊一鐵箍銅鉚釘大木箱。
綿長廣泛的雲石玉階下方番衛止步,木箱落地。
冷青堂與程萬里登高,廊下見過新任御前大總管張繼海,請他入殿代為通傳。片刻大太監走出,手抖拂塵請冷青堂入殿。
冷青堂理正衣冠跨入門檻,至龍榻前頷首下跪。
床上是那明黃中衣的中年男子,目光沉沉,眸底血絲密佈,可見一夜無好睡。
此刻他臉面幽暗,不發一聲的氣勢也是種不怒自威的冷冽,自帶皇家居高在上的貴氣與魄力。
前日隱山平叛,接著宮裡也有行動,東廠聯合禁軍展開了大規模的肅清行動,拿下胡順極其黨羽細作共五十七人。
身為御前大總管帶頭犯事,且藏於深宮一呆就是二十年而他人不識,璟孝皇帝大發龍威的同時也是如坐針氈。
看來二十幾前他做過的事,終究是紙裡包不住火的。
如今眼前一道泛香的湛青身影匐地,帝君嘴唇動動,悄然鬆了口氣。
“臣冷青堂於隱山飛馬趕回,特來面見皇上。”
帝君眼目懶抬,只幽幽問:“結果如何?”
“臣不辱使命,已將匿身於帝陵的叛黨全部殲滅,現下活口一百餘二,為天衍門前任掌門宏尊餘部,其首領即夜入皇宮興假人案之匪首,業已傷重自盡。”
璟孝皇帝狹長的眼目遁然挑起,眸底踱過一絲鋒芒,沉聲問:
“屍首現在何處?”
“臣恐血腥之軀有汙聖目,故將其納入木箱抬於殿外,該如何處置,還望聖上示下。”
璟孝皇帝幽幽動了動身,一小太監立馬跪到腳踏前,曲身為帝君蹬上龍靴。
帝君由他攙扶起身往復踱步,幽深的目光未曾看向冷青堂:
“抬進殿來。”
冷青堂低頭唇弧微動,似有一分譏笑隱於嘴角:
“臣遵旨。”
對殿外的程萬里使個眼神,很快木箱進殿,穩穩的落向地面時,空寂大殿內立刻傳起一聲沉鈍的響動,震盪入耳。
帝君颯然回身,龍袖黃袍在空中翻飛,昏黃的瞳眸在這刻變得犀利霜寒。
“給朕開啟箱子!”
章公公有些擔憂,真龍天子的棲身之所理應潔淨不苟,眼下不僅有死人進入,帝君還要不避忌諱親自去驗看屍體,萬一聖駕受到驚擾又當如何?
帝君不滿,陰森森的眼神狠剮了章公公一眼,拉了臉厲聲開口:
“朕乃九五之尊,這孤鬼活著作祟也只會故弄玄虛,且不能將朕如何,如今死了,還要朕一個活人怕他不成?東廠提督,你去把那箱子蓋給朕開啟!”
“皇上息怒,臣遵命便是。”
冷青堂澹然似笑非笑,至木箱前親手揭開厚重的鑲釘箱蓋,看著裡面那冰冷蜷縮的屍身,一雙清眸流光粲然閃爍。
璟孝皇帝負手端步走近看過,一時容色緊繃暗藏幾許心驚惶恐。
木箱裡的人死去多時,身軀微有腫脹,彌散出一股血腥卻不算過於陳腐的味道。
他臉上被一方金屬面具遮蓋,看不清五官,玄氅染血,右肋一處明顯的傷口,其上暗褐的血液業已凝固。
“來,將他面具摘下,讓朕看清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