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要回中國,但不走回頭路,決定向南去喀什。
秦北洋騎著汗血馬,翻越雪山與納林河谷,攀登白雪皚皚的吐爾尕特山口。他在北極和西伯利亞都生活過,早已習慣冰天雪地。
他給汗血馬起了個名字,既是阿幽相贈的禮物,便叫“幽神”——既和阿幽有關,又符合這匹烏騅駒的氣質,一個“神”字,凸顯這匹千里馬的不凡。
三天後,他們艱難翻越海拔將近四千米的吐爾尕特山口。據說唐玄奘也曾路過此地,幾乎為大雪吞沒。古時絲綢之路上的人們,要克服大自然的障礙,不知要付出多少生命。
進入深切的河谷,他們露宿一宿。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點起篝火,看著清澈透明的星空。沃爾夫娜畢竟是個女子,在馬背上勞頓虛弱,早早鑽入帳篷睡去。
秦北洋有句話憋了好久,終於問道:“你怎認識那個刺客?”
“脫歡……”小郡王帖木兒口中呵出白氣,“他是我的堂兄,可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他也是蒙古貴族?”
“三十年前,本應是我的伯父繼承郡王之位。老郡王廢長立幼,傳位給了次子,就是我的父親。我的長相隨媽,更像江浙人,從小就被嘲笑,郡王府的家臣與奴才們,也說我不堪大任,做不了蒙古人的王。而脫歡牛高馬大,大家都說他更有資格繼承王位。我強迫自己學習騎馬、射箭、打獵還有博克——就是摔跤,參加那達慕大會比武,打敗了粗壯的純種蒙古人。我想證明自己也是堂堂的孛兒只斤氏,成吉思汗的直系後裔,黃金家族的一員。”
“你已經證明了,帖木兒。”
小郡王對秦北洋說了一番交心的話,向著西北方的天狼星做出彎弓搭箭的姿態:“脫歡比我大五歲,在我十歲那年,他突然失蹤了。北洋,袁世凱稱帝那年,我們為了阿幽,在北京地方法院門口比試過摔跤。”
“你贏了,帶走了阿幽,但卻沒有保護好她。”
“駱駝隊剛回到鄂爾多斯,王府就發生了叛亂,脫歡突然出現,率領舊部把我們一家老小都俘虜了。駐紮榆林的北洋軍,奉袁世凱之命前來平息叛亂。脫歡再次消失,阿幽也在動亂中不見蹤影。”
秦北洋皺起眉頭,看著劈啪作響的篝火說:“他們的目標不是郡王府,而是剛從北京運來的小婢女——阿幽。”
“嗯,也有幾分道理。其實,我一點都不恨脫歡。如果他能代替我做郡王,讓我遊戲人間做個闊少爺,少掉爭權奪利的煩惱,豈不快哉?”
“帖木兒,這並非你的肺腑之言。你是一個有雄心壯志之人,只不過用花天酒地風流倜儻來掩飾罷了。”
小郡王尷尬地咳嗽幾聲:“哎呀……居然被你窺出來了。北洋,你的眼睛真毒呢。”
次日天明,三騎一獸,衝下河谷,經過荒蕪的戈壁與鹽鹼地,穿越盛產無花果的阿圖什莊,來到塔里木盆地邊緣的喀什噶爾綠洲。
已是深秋,陽光依然濃烈,路邊有高大的白楊樹與胡楊林,與伊塞克湖完全兩個天地。白楊的葉子變得金黃,就像內地銀杏。這片綠洲頗為富饒,到處阡陌連線,精耕細作,集市上全是戴著小花帽的白鬍子老爺爺,梳著無數根小辮子的美麗姑娘們。
進入喀什城牆之前,秦北洋看到有片特殊的工地,只有穿著花裙子的女孩進進出出。
他跳下汗血馬“幽神”,只見地下被整個挖開,露出夯土遺蹟,女孩們用小鏟子與毛刷清理土中的罈罈罐罐。分明是考古發掘現場,人們更傾向於僱傭女民工,因為她們心思比男人細緻,更容易發現寶貝,也不會輕易破壞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