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鋌自然看出來這沒種的是要躲,此時也顧不得旁的,忙道:“今次耽擱這許久,要是誤了時辰,不但我這一處不好交代,難道孟都知就不怕被天子垂問?”
孟德維無根無後,無家無室,今次又是去的龜茲、高昌,早知這一回多半有命走,沒命回,說句老實話,全不帶怕的。
況且走得越快,到回紇就越早,去龜茲也越早。他巴不得在大魏多留些時日,最好永遠到不得地方——哪有人上趕著去吃苦賣命的?
不過呂鋌話說到這個份上,兩人還要同行一路,對方又是保寧郡主的送嫁官,不少地方還要儀仗,孟德維滑溜慣了,不可能全然不理。
另又有距離京城太近,訊息往來容易,要是天子在宮中聽得什麼音訊,發起怒來,著實不好處置。
孟德維想了想,暗懷鬼胎地道:“我雖是沒有法子,同行的裴官人卻未必沒有辦法,你若說得動,不如看看他肯不肯幫忙……”
裴繼安進京雖然只有半載,釀酒坊、隔槽坊兩處地方,已是叫他在官場上有了些名聲。
呂鋌隱隱約約也聽過些風聲,卻覺得一個管釀酒事的,又不曾在軍營裡歷練過,未必說得上話,此時被孟德維指點,只好死馬當活馬醫,同孟德維一道找上門去。
裴繼安聽得呂鋌來意,邊上又有孟德維敲邊鼓,也不答應,也不拒絕,只道:“廂軍雖是做護送,可幾位禁衛官其實另有差遣,均是領了聖命出來的,我只是作為引領,不好強出頭說話。”
孟德維忙道:“也不是要裴官人強去出頭,只是此刻走得太慢,怕是要誤了吉時,還請牽頭一番,叫諸位禁衛官商量出個章程來,雖不至於分出個頭領,到底有個章法才是。”
呂鋌也諾諾連聲,發自肺腑地求了幾句。
裴繼安推辭幾回,最後才勉強應了,又道:“我只幫著搭個頭,至於他們肯不肯聽,卻不敢作保。”
呂鋌見得有人出頭,大喜過望,哪裡還有二話,忙謝了又謝。
因上點兵、要餉之事,幾個禁衛官或多或少都覺得自己虧欠了裴繼安幾分,又兼他一路上並無半句意見,此時一開口,人人都給面子,竟是全數來齊了,見得孟德維並呂鋌也在,有人便問道:“裴官人叫我等過來,是有什麼要時?”
裴繼安原就說自己只做個牽頭,此刻言出必行,把位子讓給了呂鋌,道:“我等出京半旬,卻不曾得出京畿,今次原為保寧郡主和親,十分講究日子時辰,後頭差事也著急得很,早間呂官人同孟都知特地過來,因怕誤了時候,便請諸位商議一回。”
他開了個場,呂鋌連忙接上,道:“我與諸位領命為保寧郡主送嫁,按著欽天監安排,此時當要到得河中才是,當下已是晚了許多,還請列位以差遣為重,莫要耽擱了大事!”
邊上有個禁衛官聽他言辭懇切說完,確實涼涼地插話道:“那依呂官人意思,當要如何辦才好?”
呂鋌難得有了個說話的機會,忙把自己原本做好的安排擺了出來,道:“諸位官人手下皆有兵卒,今次行動遲緩,多是因為路途之中不成佇列,又有歇腳、飲食雜亂無章,依我之見,不如輪流去前頭排布,今日一隊先去同當地衙門商議妥當,再安營紮寨,準備食水,後頭人到得地方,立時就能休息,行路之時,最好也要有個佇列,譬如誰人走前,誰人走後……”
他盤算得倒是挺好,可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問道:“列什麼佇列?那依呂官人之言,當要誰人走先,誰人走後?去得前頭排布,去哪裡領糧谷銀錢採買?要是食水不夠,如何責罰?”
這人問完,又有人冷聲接上問道:“我手下的兵只做正經事,卻不是拿去做什麼採買的,準備食水這等伙頭工事,卻不要來找我!”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個個都有意見,另還有人十分不耐地對呂鋌道:“呂官人既是怕誤了時辰,又想得如此周全,左右你手頭也有數百兵丁,不如就叫他們專管提前安營紮寨、飲食熱水之事罷!”
竟是輕輕鬆鬆,把這皮球又踢了回去。
呂鋌面色發灰,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旁人便冷聲道:“叫我手下兵丁去就使得,叫你的去就使不得?難道你姓呂的生了兩張口,就比旁人尊貴些?”
呂鋌連忙出聲辯解,見得無人理會自己,只好轉過頭,無助地看著孟德維,又看裴繼安。
孟德維先望地,再望天,眼神遊得比魚兒還要歡暢,可就是不肯同他眼神相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