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夢到自己回到了前世,義兄李附坐在邊上,手中不知在把玩什麼,口中問她道:“我給你在清華殿中擺了張極大的桌子——上回你不是想要,只是擺了就放不下書櫃,眼下再不用擔心這事,那桌子一丈長,三尺寬,你在上頭睡覺都夠寬夠大了。”
在夢中的沈念禾不知為什麼,卻是搖了搖頭,道:“我家裡的書桌已經夠大啦,下回有機會再去你那做客吧,今日累得很……”
她話才說到一半,對面本來身著家常綢衫,一臉溫柔的李附卻是一瞬間就換了一張臉,他雙眼通紅,身上衣衫不知何時變為了盔甲,盔甲上盡是半乾的黑紅血漬。
他手中抓著長劍的劍柄,“唰”的一下拉了四五指寬的劍身出來,厲聲道:“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口中喝著,外頭本來是大白天,天清氣朗的,只眨眼功夫,透過邊上大開的窗戶,卻是見得外頭狂風暴雨,黑雲壓山,電閃雷鳴,把屋子裡擺放的書吹得四處飛散,散開無數紙頁來。
忽而場景再變。
沈念禾坐在馬車上,外頭大雨傾盆而下,濺在地上,砸出一個又一個的大坑。
車伕狠命地拿鞭子抽著前頭幾匹馬,口中催叫不停。
山路崎嶇,眼見到得一處拐彎,車廂後背忽然不知被什麼東西整個掀翻,暴雨傾斜而入。
沈念禾還未反應過來,卻是聽得背後一道聲響破空而來。
她下意識轉過頭,正正對上一道迎胸而來的長箭。
那箭矢將她整個貫穿,痛感尚未傳到周身,又聽得有人歡喜叫道:“射中了!那就是沈家的女兒罷?新帝要娶的……”
“傻乎乎的,怎麼也不曉得躲?”
“躲什麼,那是個瘸子!”
“莫不是打聽錯了罷,瘸子怎麼做皇后?新帝真的要娶個瘸子?禮部那關都過不去吧?”
沈念禾一下子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她滿頭是汗,只覺得眼睛酸澀,肩背俱是痠痛不已,一睜眼,才發現自己居然趴在桌案上,原是太過睏倦,算著算著數,就睡著了。
這房中擺設十分眼熟,卻不是在自己廂房,仔細一看,竟是在那裴三哥的公廳之中。
沈念禾揉了揉眼睛,坐起來看了看面前擺著的東西,這才記起自己本是來同裴繼安說小公廳昨日進度的,只是來時不見對方,又看到桌上擺了一份進度書,忍不住就坐下來順手核對一回,算著算著,越發睏倦,因久久沒等到人來,不知不覺之間便趴著睡了一覺。
這一覺睡得並不久,可醒來時沈念禾渾身都不太舒服,整個人都疲憊非常。
她極少夢到從前的事情,也不知道為什麼,今次迴夢得這樣清楚細緻,倒叫她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彷彿胸口還插著那一支帶著翎羽的箭矢,實在難受得厲害,喝了一口水,忍不住就把門給掩了,尋張椅子坐下來閉目養神。
眼睛閉上沒多久,也不知道為什麼,彷彿從心底裡泛起的濃重睏意,沈念禾一下子就又睡了過去。
這一回依舊還是做夢,夢中的主角卻變成了這一具身體的沈念禾。
“她”一身素服,站在一個宅子的正堂當中,滿臉都是淚,道:“我不去,我要在這裡等著爹孃回來!”
轉眼間,周圍的景色一變,好似“她”又坐在了馬車裡,正在某處茶鋪外頭休整。
茶鋪裡有兩個跑堂的得了吩咐出來給馬兒喂草料吃,邊喂邊閒聊。
“聽聞翔慶出了事,那沈輕雲沈副使好似死了,你聽說了沒?”
“不能夠罷?他去翔慶那樣久,也沒聽說有什麼不好,我有個遠方親戚常去跑商,都說自從沈副使去了,哪一處賊盜都要少許多……”
“騙你做甚,我聽掌櫃的說的,他那兒子不是在縣學讀書?看了邸報上頭寫得真真的,據說是進得西賊陣中,就再沒有出現過,也不知道有無全屍留得下來。”
在過片刻,場景再換。
“沈念禾”含淚問同行的兵丁道:“我爹是不是下落不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