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棠首先跳下去給謝琰報信,萩孃的馬車緊緊地跟了上去。
沒過多久,兩人的馬車雙雙停了下來,只見謝琰急步走下馬車,驚訝地看著萩娘風塵僕僕的臉。
採葑扶著萩娘下了馬車,兩人站在路邊的垂柳下,謝琰擔憂地問道:你怎的來了,出什麼事了?”他伸手幫萩娘理了理她被吹亂的髮髻,含笑道:“怎得幃帽都不戴就出來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如此不顧禮儀。”
萩娘心中為他著急,有千言萬語想問,卻張嘴結舌地說不出話來,她最後憋出一句:“你怎麼也不說一聲就離開了?”那幽怨的神情,楚楚動人。
謝琰開懷大笑,他促狹地說道:“你可是怕我逃了,沒人來娶你?”
萩娘被他說紅了臉,忙道:“大庭廣眾之下,別胡說八道。”
謝琰見她不是有什麼急事,心裡輕鬆了一點,扶著她上了自己的馬車,讓隨侍的侍女絞了棉巾來為她擦臉。熱氣騰騰的水汽一蒸,更顯得萩娘不施粉黛的小臉白白紅紅的,像個喜氣洋洋的泥娃娃似得,很是可愛。此時謝琰倒並不“調戲”她,而是溫柔地安撫她道:“你可是擔心我?我心裡很是高興。只是,就如你當初對我說的那樣,我也是可以照顧好自己的,我也想請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此時的謝琰,雖然是處於人生少有的低谷,卻仍然英姿豪發,神采飛揚,不因為外事外物有半點鬱結於心,真正是美人風華絕代,沒有絲毫損減。
萩孃的小臉異常堅定,她鄭重地說道:“我跟你走。”
謝琰一呆,心內卻暖暖的,只是,自己此去乃是跟著父親一起退避,說的好聽叫“出鎮廣陵”,其實也就是被貶到了權力中心之外,連自己都不知何時能回。萩娘又怎能無名無分地跟著他?我朝的禮制禮儀是有規定的,私“奔”為妾,難道萩娘不知道這個道理嗎?
他努力壓抑著自己心裡的感動和感激,用溫潤如玉的手指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曖昧地問道:“小姑子終於想明白了,要自薦枕蓆嗎?可惜我這裡並不缺暖床的丫頭呢。”
他越是故意這樣說,萩娘越是憐惜他,她把自己的小手塞到謝琰的懷中,輕輕地說道:“奴傾慕琰郎的風華美姿,願意隨琰郎為奴為婢,生死相隨。”
這才是臧萩孃的真性情。謝琰對她有恩又有情。這份情,她可以拒絕可以推諉,可以矯情可以掩飾自己的心意,她有自己的原則,有自己的底線,如果謝琰做不到以她為妻,她絕對不會放任自己投入他的懷抱。
而此時,是謝琰最需要她的陪伴的時候,謝琰對她的恩,她一定會全力去回報。韓信知一飯之恩,魏顆受結草之義,對於萩娘來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連順手助他一臂之力的翠環她都願意給三分體面,更不要說一直將她放在心上,窮盡各種手段去維護她的謝琰了。
即使要身處險地,即使要拋下自己年幼的弟弟,她都一定要遵從自己的心意,來到他的身邊,陪伴他,守護他,即便什麼都做不了,她也決不可能不去管他,用那些“保護好自己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之類自欺欺人的話來欺騙自己。
謝琰感受著她的溫暖,又聞著她身上熟悉的體香,只覺得心裡十分舒暢,他把她攏入懷中,真誠地說道:“萩娘,我與父親此行,頗為兇險,一個不慎就會不得善終。只有在我能保證你的安全的時候,我才會帶你走,而現在,我真的做不到,連我自己都身不由己……你願意跟著我,我很榮幸,也很感動,哪怕我有一絲的把握,我也會將你留下來陪伴我,或者可以說是,即便你不來找尋我,我也會不顧一切將你帶來。只是現在情況不同,我心裡完全沒有底,若是你真心為我好,就該讓我安心,你先回去好嗎?”
就是知道兇險我才要來,若你平平安安地,我幹嘛沒事來給你添麻煩?
萩娘倔強的小臉看著他,沒有絲毫的動搖,她說道:“奴只有在琰郎身邊才能得片刻安心,若是奴口口聲聲說思念琰郎,卻遠遠地避在千里之外,琰郎豈能相信奴的心意?琰郎不必再說,奴已決意要跟隨您,若是您願意,就帶上奴一起前去廣陵,若是您不願意,就把奴趕下馬車,奴自己前往廣陵尋找您。”
謝琰不再說話,只是緊緊地抱著她。
路邊的合歡花樹開得茂盛,粉色的白色的合歡花瓣輕飄飄地隨風掉落,盤旋。有的碾落塵埃,有的隨風逐流,飛向那未知的命運。這是自然的規律,有花開就有花謝,有出生就有死亡,有輝煌就有隕落。命運的安排固然是無可改變,而人力所能及的就是有愛不相負,有情長相依。
許久許久,玉蘭花徽飾的華麗馬車才慢慢啟動,後面跟著一輛不起眼的,戴勝鳥徽飾的馬車,加入了謝家的車隊,一起向著廣陵郡行進。
在廣陵,那將是一片全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