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是白疊採收的時節,聽緒娘說,今年西州的天雖然幹了些,秋天糧食收成一般,可這白疊卻長得不錯。
清容之前就在市坊也見過有人賣白疊,也給薛紹做了雙棉襪,薛紹說格外好穿。不過這東西做起來費勁,要先去籽,才能拿來用。麻煩是麻煩了些,但是用這白疊做出來的白疊布卻是十分舒服好用,柔軟貼膚,冬日裡貼身用著竟比布帛都要暖和。
這兩年,她與家中也一直有書信往來,西州離雍城遠,一來一回要幾個月的時日。清容也是這個月才得知四娘有喜的事,她打心眼裡高興,也很是期待這孩子的到來。
見了這等好東西,立馬就想著給四娘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用來做小衣,穿在身上,定然舒服暖和。於是清容從安家鋪子那邊買了不少白疊回來,自己親自動手縫製。
也就是那回再見緒娘,清容才得知原來她已經不打算在安家店裡繼續待下去了。
清容也問了一句,“你之前不是覺得這份活計還不錯的嗎?怎麼不打算做了呢?”
緒娘原先的確覺得這差事還不錯,但是找如今的情形來看,她卻不得不做兩手的打算。
她訊息還不算閉塞,早聽說薛紹立了功,而她那位皇帝堂兄不知道會不會讓人回朝封將,還是讓他留下來。如果能留下來,對她來說那自然是最好的,哪怕是看在清容的面上,這裡都不會有人為難她。
安家便是最好的印證,她很清楚清容對她的照顧,讓她與安家其他管事都格外不同。安家郎君對她態度客氣,對她能力的認可是一回事,清容的存在又是另一回事。即便是出了什麼差錯,也不會有人要為難她。
只是如果薛紹要離開西州呢?那這些事又要另當別論了。
昔日的情面總是不如眼前的利益來得可靠,這是她的哥哥姐姐從前教給她的。從前她閱歷淺,也不怎麼覺得,可經歷這麼多後,她反而深有體會,這世道就是如此的。
其實拋去這些權衡考量,緒娘心裡還是頗為感謝清容的,她對自己的照顧的確讓自己在這裡好過了許多。因而,緒娘也不打算隱瞞,將自己答應鞠世子的事告訴了她。
“世子如今留在西州,也想做這邊的生意,承諾要用三倍的價錢聘我做管事娘子,幫他管理手底下的產業。他一提了這話,我也沒有馬上答應,也找過安家郎君也商量,他們大抵是不想與世子過不去的,也勸著我答應。我再三思量後,便答應了鞠世子。”
若是薛紹回了都城,那她跟著鞠世子,替他做事,也不算是無依無靠,他雖有時說話討厭,可與生人比起來,也更為可靠些。若是薛紹繼續留任西州,那也無妨,她想清容也不會因為這個而為難自己,況且三倍的價錢,本就不是小數目了。
清容多少也猜到了這是緒娘為自己找的後路為自己謀後路,做打算,這本就是無可厚非的事,清容的確沒什麼意見。
就像她也不知自己是否會留下,不過她覺得,有些事還是先提一嘴的好,“你自己思慮清楚就好,不過我看鞠世子待你還是十分不同的。”
緒娘也是有所察覺,鞠世子當真是看重她的能力嗎?緒娘不覺得,她雖然有幾分眼力見,可自認能力上沒有比那些有經驗的管事強多少,有好多事還要慢慢摸索慢慢學。說來,她自己都覺得,這三倍的價錢恐怕是要虧了。
但是知道歸知道,她選擇了“視而不見”。緒娘心裡一點都不因此彆扭,長於皇家的她,深知高位者對於弱勢女子的“情意”就是她們最好的權利。
她不謀求權利,但是想要過得好,有所依靠,還是不能一口回絕了鞠世子。“多謝夫人體諒。夫人說的,我也知道,我想世子不過一時興起而已,當不得真。”
清容微微挑眉,不過她也沒有多意外,因為什麼樣的選擇,在不同的處境下,每個人都有可能做出。她只是問了一句,“那你…也願意?”
緒娘自覺和清容算不得有多深厚的交情,但是不得不說,她有時候對著清容很容易闡開心扉,大抵是覺得清容“不是多事多舍之人”,值得信任,又或許是她現在是自己唯一可以信賴可以仰仗的人…
她搖頭一笑,語氣輕鬆卻難掩堅定,“不願意。我們知道,我們不可能會有任何結果。我感謝他幫我,但我對他並無男女之情。他已有婚配,又怎會是我的良配?再者,我如今的身份也登不得檯面,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我萬不會有,我明白安心替人低調做事對我而言便是最好的出路。”
清容看著這個追求“獨”與“立”的女子,忽然覺得她雖然面容依舊,可是舉止氣質,早已判若兩人,身上閃著令人矚目的光。
清容莞爾一笑,不由慨然,緩緩道:“你真的變了許多,看著你,總覺得你長大了。變得沉穩,能幹,堅韌了許多。”
緒娘聞言倏然一笑,眼睛裡有著動容,“許久不曾…不曾,有人這樣與我說這樣的話了…”
清容柔聲道,“我年長你幾歲,見你年輕,才會有此一說,你別見怪。”
緒娘搖頭,“怎會呢?我感謝夫人還來不及,夫人說這話可不是折煞我?”
清容道:“只要你好,他們在天有靈,也會為你欣慰。”
緒娘眼眶微紅,重重地點了點,“是,我就是想安穩度日,讓他們能安心。”
“會的。”
……
冬至轉眼而至,這本是重要的節日,也是吃團圓飯的日子。冬至過節,嫁了的女兒也要回來一道過節,一道吃團圓飯。只是清容自然吃不成這頓相隔千里的團圓飯了,好在阿珍還能回“孃家”。
但是今年冬至正好在官員休沐的那一日,阿郎自然是要回來和娘子一道過節的,阿珍就打算提前幾日去。
十一月已是嚴冬,天也越發寒冷,狂風在屋外狂嘯,從白日到黑夜,幾乎就沒停歇過,連天空都不敢與之相爭,不再晴朗。清容更是寸步不離得守著火盆暖爐,不然這手就冰得凍人。
還好每晚睡覺薛紹就和個大火爐一樣,好似一年四季都沒有不熱的時候。因而到了冬日,只有薛紹在身旁,她才睡得香甜。這可苦了薛紹,冬日清容格外“熱情”,恨不得全身都貼在他身上了,他雖然享受這般親密,可也免不了暗自苦惱。
他是想拉著清容親熱,可這大凍天的,出了一身汗,太過頻繁沐浴實在容易著涼。但不能沐浴,清容也不太願意和薛紹親熱,只得讓他忍著。薛紹也特別希望天公能作美,讓明天暖和些。
阿珍陪著清容在屋子裡閒聊說趣事,暖意洋洋,喝著熱酪漿,很是愜意。清容忍不住上下地打算她好幾眼,笑道:“看來康家的廚子手藝不錯,我瞧你吃得是越發圓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