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來齊,崔老夫人便宣佈開席,眾人依次分賓主落座。一道道佳餚如同流水般依次被婢女送了上來,七返膏、巨勝奴等各類點心,雞鴨魚肉、糖蟹青蝦、芡羮蓮藕…等,還有許多清容不識的珍饈美味。好在雲娘在國公府也服侍過幾年,對這些還算熟悉,有她在一旁提醒,清容還算是行如自若。
崔老夫人舉杯邀眾人共飲,一番你來我往的場面話後,氣氛也開始熱絡起來。宴席之間清容如同往常,並不多言,察言觀色處處留心著。雲娘開始也告訴了她,這常寧長公主嫁給韋恃的第三子,柳氏是她的大嫂,二人雖是妯娌,可關係不好…
宴席正到一半,那位笑容可掬的袁夫人將話頭引到了清容身上,笑道:“聽聞薛郎將幾日前又得提拔,果真是年輕有為,前途大好,該是向三娘道聲喜的。”
清容忙道不敢,她謙遜說道:“夫人謬讚,高尚書掌吏部多年,資歷深厚,威望素著,自令人心生敬意,到底是夫人福道深厚。”
常寧長公主卻笑了一聲,說道:“你二人何須如此客套,說來說去,也是沾了皇嫂的光,不過,你們也確該時刻感念才是。”
袁夫人聞言臉色有些尷尬,清容卻還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模樣,只是微微一笑,“長公主言之有理。”
崔老夫人出來解圍,笑道:“公主可是抬舉英娘,她雖為皇后,可此等朝政之事,自有聖人定奪。”
誰知這常寧長公主卻笑著奉承道:“嬸嬸所言甚是,不過皇后與聖人是伉儷情深,帝后同心,自然是想到一處去了。”
女兒與女婿同心同德,自然那個做岳母的都是樂見其成的,雖知這多少有些阿諛的成分,但崔老夫人對這話也很是受用,故眾人又紛紛附和常寧長公主奉承了一番。
只是眼見這常寧這樣出風頭,柳氏的臉色便不太好,又聽常寧長公主道:“可見啊,這無論是年長年輕,只要有德有才,聖人與皇后都是一視同仁的。”
這話含沙射影,在座諸位只要瞭解常寧和柳氏那點事的,便都能明白常寧這番話的意味。常寧嫁。常寧長公主嫁的是韋家第三子,雖也是嫡子,可上頭有嫡長子,想要這襲承爵位,就必然不易。
柳氏也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她正了神色,反唇相譏:“公主此言差矣,且不論長幼有序,後來之人即便是才能勉及前者,不過也資歷淺薄,相差巨甚,如何令人信服?長者便是長者,不是後者可以輕易取而代的。”
她本就不滿這常寧,公主又如何,她也是世家名門的出身,要真論門第也不比常寧差。可恨世風日下,連皇室的公主都這樣猖狂,不將她們這些世家放在眼裡。她道:“長幼有序,考聖人宗法,王侯立嗣,立子以貴不以長,立嫡以長不以賢。古人之訓,向來如此,在座諸位都通達事理,自然知曉。”
此言一落,在場的諸位皆是神色微異。今日來的不僅有韋家的女眷,還有別的官家夫人,這種事搬上臺面,自然不算光彩。
清容看著柳氏此刻不容反駁的神色,不自覺想起了薛家的幾位嫂嫂,她從未在幾位嫂嫂的面上看到過這樣有這樣針鋒相對的時候。她又垂下眸去,心道,這人和人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常寧長公主也不是省事的,她聞言有些不屑,長幼有序?如今的聖人便非嫡長,不照樣繼承皇位,這些人便是迂腐,還守著那些陳規腐矩,自以為了不得。她與清容另坐兩邊,注意到了清容剛剛的動作,常寧突然點到清容,“陸娘子,想來你對此也很有體會吧,不如你說說到底是長幼有序,還是該一視同仁?”
清容感覺到在座之人迅速地將目光投到了自己的身上,似是好奇,也似幸災樂禍…清容暗自搖頭嘆氣,這是說不過要拉人助力麼?怎麼將這燙手山芋丟到她手裡來了?這問題她不論站誰都是要惹了另一方不快的。
韋夫人本想替清容說話,卻被崔老夫人搖頭提醒稍安勿躁,似乎是也想看看清容會如何反應。
清容略作猶豫,態度恭順,“承蒙公主謬讚,只是清容才疏愚笨,不知該如何選擇。只是我從前有幸聽道家高人說起,人生之事,多為際遇,始於人為,成於天意。想來無論擇長,擇賢,還是持何言論,最後得失,自有天意。所議所論只是空增心中不平之意而已。”
眾人皆是一愣,沒想到清容繞到這上面來了,可她所言又似乎難叫人去辯駁。裴泠娘是最先留意崔老夫人流露出滿意的神色的,她何等機敏,眼見剛剛的事就要翻篇過去,裴泠娘緊接著對清容笑道:“想不到陸娘子還有這等見聞,真叫人豁然明朗。”
韋夫人也笑著點頭說是,常寧對她的回答不滿,正欲反駁,卻見崔老夫人擺手叫停,她呵呵一笑,“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春色怡人,該是賞春悅目,何須在這些事上爭執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