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起,劉婼對著銅鏡將髮髻挽好,一支和田玉簪子是她頭上唯一的裝飾。可能是年歲漸長,她已經不再喜歡將宮中的絨花簪到頭上。那些紅紅綠綠的顏色,總與她沉穩的神情無法配搭。
綰心打著哈欠坐在床上發呆,昨夜妁伊醒了兩次,綰心也跟著醒了兩次。她現在已經不再因為被吵醒這樣的小事跟劉婼置氣了,翻個身繼續睡便是了。特別是昨夜趕製繡樣到三更時分,更是睡得沉。
“我幫你大水,你幫我看著妁伊。”
眼睛都還沒有完全睜開,綰心便迷迷糊糊的點頭答應。
天還沒有露白,西北風一起,天地間刺骨的寒冷。劉婼打了個寒戰,端著兩個銅盆來到井邊,先往綰心的盆裡打了半盆水擱著,又往自己的盆內打水。
“嘩啦!”
剛才打好的半盆水被人踢翻在地上,銅盆的響聲引得過往的女人駐足側首。
“哎呀,誰的盆啊?放在大路中間,磕到我的腳了。”
劉婼可以肯定自己的盆就緊靠著井臺放著,她是故意踢翻銅盆的。彎腰打水的劉婼轉過身,先看到的是一雙粉鞋,上面繡著白色的桃花。視線漸漸往上移,是與自己一樣的繡娘宮裝。站直了身子,二人視線一碰,劉婼便感覺到了挑釁。
她不能辯解,不能生事,因為她有自己軟肋。妁伊就是那根軟肋,保護好這個孩子,不與任何人發生衝突,此時她唯一的選擇,便是道歉:“對不起,我沒注意到你往這裡過。”
“真是笑話,這條路我愛往哪裡過就往哪裡過,需要你注意嗎?”
劉婼知道多說多錯,不如就此作罷。將木桶裡的水倒入盆內,打算抬著回屋。可是,她才把水倒進去,便又被一腳踢翻。
“我的鞋溼了,你說怎麼辦?”
那繡娘頭高高地抬著,將腳從裙裾下伸了出來。劉婼明白了,俯下身子,取出手絹想替她擦去鞋上的水。繡娘卻與劉婼手中的手絹玩起了捉迷藏,躲來閃去。可劉婼還是忍了,伸出另外一隻手抓住那隻腳,讓她踩在自己的膝蓋上,幫她擦拭。
繡娘腳上用力一登,劉婼摔倒在清晨的冷水井邊。這樣還能忍嗎?
“你不是很喜歡出頭嗎?現在滿意了吧,所有的繡娘都在看著你。”
愣愣地靠在井臺邊,劉婼始終不發一言,她的心並不比這冰冷的空氣暖和多少。在宮中如此囂張者,必然是有人撐腰的。她一旦得罪了這位繡娘,就一定會得罪她背後的人。
“讓一讓,讓一讓!”
綰心推開人群擠了進來,看見狼狽不堪的劉婼,撿起地上的盆,攙起她在眾人的注視下低著頭離開了。
原來,自己只是多問了一個問題,就已經讓人不滿。那麼,今後想要在這繡房中立足,還要面對多少考驗呢?走出五六步,劉婼突然想起什麼,抓著綰心的手問道:“你怎麼來了?妁伊呢?”
“哎呀,放心吧,她乖著呢!我看你半晌不回,就出來尋你了。”
放心?這裡可沒什麼是能放心的。妁伊這些日子,幾乎是長在劉婼身上一般。不是揹著就是抱著,半刻都不敢放鬆。即使繡房裡的人都笑話她,也沒有動搖她帶著妁伊去繡房的念頭。
劉婼丟下綰心跑了起來,她要以最快的速度確認妁伊安全,才能安心。
一路上追的氣踹噓噓,綰心扶著門框問道:“怎麼樣,跟你說了沒事吧?”
劉婼手中,只有妁伊的小棉被,她發了瘋般的問綰心:“人呢?孩子呢?”
那一刻,綰心覺得自己的心臟不再跳動,很久才重新開始跳動。天吶,她還專門用這個小棉被把妁伊裹起來的,怎麼會這樣。
“你是不是把孩子藏起來嚇我的?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把她一個人丟下了,抱出來吧。”
綰心怎麼能相信是自己弄丟了孩子呢?她跪在劉婼腳邊,希望劉婼可以原諒自己,也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劉婼的一個惡作劇。可是,孩子真的不見了。
“我要去找妁伊,她不見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劉婼的眼神是那麼空洞,她彷彿看不見綰心,也看不到熙熙攘攘的人正拿著自己昨夜的繡樣往繡房內走去。
“妁伊,妁伊!”從尚宮局開始,整個皇宮充滿了這個女人發瘋一般找孩子的聲音。
“阿婼!”
綰心追了出來,卻被繡娘們告訴她:“別管她了,今天是王司衣看繡樣的日子,以後能不能在繡房立足,就看今天了。”
她沒有忘記自己那麼遠進宮的目的是什麼,擦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可是,當她把自己的繡樣和劉婼的繡樣放在桌面上對比時,她才知道自己是絕無可能在這次比試中勝出的。如果,連王司衣這關都過不了,自己又怎麼能獲得景夫人的青睞呢?在這宮裡,如果有一位像景夫人這樣的國夫人點名只要你執針。那麼,誰都動搖不了自己的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