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週末,遊樂場里人很少,透著幾分冷清,摩天輪自然也不需要排隊。交了票,拒絕了推銷的望遠鏡,他們被鎖進了一個紅色的圓柱形的小桶子裡。摩天輪走的很慢,小圓桶帶著他們一寸寸的掙扎著離開地面,向天空慢慢的升起。
姜楠初扒在窗子上,看著他們一點點離開地面,夏銀璇就坐在她的身邊,攬著她,有一下沒一下的玩她的長髮。他總覺得眼前熟悉的姜楠初,今天有些不同。他認識的姜楠初從來不曾這麼任性,從來也不曾只交代一句就結束通話他電話,也不曾這樣的沉默。從今天早上開始,他的心裡總有一種隱隱的不安。於是接了她的電話,他放下了正在來公司的參觀的人員,跑了出來附她的約。可是她卻這樣的安靜。
“楠初,你怎麼了呢?”他摟住她輕輕的耳邊問。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起我們說過一起坐摩天輪的,我今天忽然想要實現這個願望了。”她還是看向窗外。摩天輪慢慢升的高了,地面上的人越來越小,縮成了小小的一個黑點。高架路在正午的陽光下,看起來就像一條白嘩嘩的河流,蜿蜒在林立的樓房中。腳下的便是十丈紅塵,每個人都渺小的如同螻蟻,在巨大的城市裡奮力掙扎今生。頭頂是觸控不到的藍天,哪怕感覺那麼接近,終究還是隔了一層涼涼的玻璃。
“楠初??”夏銀璇對她好像敷衍一樣的回答是不滿意的。
她輕輕嘆了口氣轉過身去,夏銀璇的一張臉就在眼前。這是她的夏銀璇,她唯一的夏銀璇,不由得抬手,撫上了他的臉頰。手指輕輕的劃過,這是她的夏銀璇的額頭,光潔飽滿;這是她的夏銀璇的眉,兩道劍眉英氣十足,彷彿用刀削就而成;這是她的夏銀璇的眼,他的單眼皮長的很漂亮,眼睛不算大,卻很有味道,烏黑的眸子,好像有了年代的古井,盛著清純甘冽的水,此刻融化在水裡的是滿滿的溫柔和些許的擔憂;這是她的夏銀璇的鼻,鼻夏很挺拔,鼻翼小小的,鼻頭微微有些向下勾;這是夏銀璇的唇,略顯得有些薄,淡淡的粉色……
“楠初……?”他的眼神裡閃著疑惑的光
“噓……”她阻止了他的詢問,隨即柔軟的唇貼了上去。
夏銀璇呆了一下,接著便緊緊的抱住姜楠初,一派霸道作風。姜楠初只覺得身體漸漸熱了起來,好像溺水的人得到了一種救贖,似有暖流流過四肢百骸,全身軟軟的,沒有了力氣,只能緊緊掛在他的身上。
“我有一隻小毛驢呀,從來也不騎……”奶聲奶氣的聲音配合著熱鬧的音樂唱著,把沉醉的兩個人驚起。這是夏銀璇的手機在響,他有些尷尬的在身上摸手機。姜楠初有些無奈的撇了撇嘴,扯出一絲苦笑。果然是自做孽不可活,這鈴聲是她前兩天搶過他的手機設定的,而且死活不許他換。
夏銀璇小聲的講電話,姜楠初貼著玻璃看他們在一點點的接近地面,覺得自己就像一粒微塵,有那麼一刻以為自己掙脫了地心的引力,飛向高空,結果卻是劃了一個拋物線,又被狠狠的扔進了這滾滾紅塵中,成為那無數的小黑點中的一個。
夏銀璇的公司有急事,所以打電話來催促他回去。出了摩天輪,她送他去遊樂場門口打車。
“楠初,對不起。”他有些懊惱的道歉。
“沒關係的。是我任性的把你叫出來的。”她輕輕的拍了拍,然後揚手攔下一輛計程車。
夏銀璇坐進車裡,和司機說地址。她扶著車門,探進身子去。然後在他的身邊輕聲的說:“夏銀璇,我們分手吧。”聲音很輕很輕。
夏銀璇如同被電擊一般,一臉錯愕的轉回頭來看她。可是他看到的姜楠初的臉上卻掛著燦爛的笑容,彷彿是驕陽下怒放的花朵般,那麼明豔動人,那麼絢爛,很美很美,美的讓他覺得快要張不開眼睛,美的讓他連心跳都遺忘了幾拍,讓他覺得剛才聽到的好像只是一個錯覺。
姜楠初看著呆呆的夏銀璇,笑笑的說:“再見!夏銀璇。”
她退出車外,替他關上了車門。車裡車外從此就是兩個世界,從此他們便是各在天涯的兩端。車窗反射著陽光亮的厲害,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她想,呆呆的夏銀璇或許還不知道此刻便是訣別。
姜楠初揮手目送載著夏銀璇的計程車絕塵而去,血肉似乎被車子撕扯著一起帶走,巨大的疼痛潮水般無聲的蔓延開來,瞬間便淹沒了她。彷彿全身力氣也被這樣的痛楚吞噬乾淨了,她無力支撐,只的得緩緩的跪坐在地上,緊緊的咬著下唇,雙手環抱住自己,不住的顫抖。她的心上,曾是裝的滿滿的,滿滿的塞著那個叫夏銀璇的人和他們擁有的一切。而今,她卻生生把這塊從心上剝離出去,只剩下了一個血肉模糊的黑洞。冷冰冰的疼痛從那裡不斷的生長出來,編織成一個網,她在網的中央,無奈的看著這網的收攏。
“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姜楠初扶著陌生人的手顫顫微微的站起來,有些搖晃的向前走。其實要去哪裡,她不知道。她又還能去哪裡?腦中彷彿有無數種聲響,讓她無法思考。她只是本能的想逃離,想擺脫這種讓人絕望的悲傷。她就好像一隻受了傷的動物,流著血,慌不擇路的逃竄,可是卻不知道哪裡才是通向安全的出口。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大街上越來越熱鬧,人影重重,霓虹喧囂,路燈昏黃曖昧。姜楠初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走了多遠,在什麼地方。她立在商店巨大的櫥窗外,看著映在玻璃上的女子,容顏悽苦神色恍惚,長髮沒有生氣一樣的垂在身側。她心裡有個聲音越來越大:“姜楠初,沒關係的,你只是做了個對彼此都好的決定。沒有關係,你只是不得不告別那些曾經。”
她想她只是需要一個儀式,一個俗氣卻是有效得告別儀式。
姜楠初隨意走進了一家美髮店,暖風撲面而來,侍者親切的問侯:“小姐需要什麼服務呢?”
“剪髮”她有些吃力的說。
一番折騰後,姜楠初坐在鏡子前,年輕的美髮師在身後擺弄著她的長髮有點惋惜的說:“小姐,你的髮質很好。留那麼長也不容易。要改變造型也不用剪短的,要不我幫你修一下,然後再燙一下好了。肯定很漂亮的。”
“剪短吧。”姜楠初說的很堅決。
“那小姐想要什麼型別的短髮呢?”
“無所謂的,剪短就行,你看著辦吧。”她不願再多說什麼,緩緩閉上了眼睛,拒絕再說話。
剪刀的鋒口和頭髮摩擦在耳邊發出嚓嚓的聲響,她緊緊的閉著眼睛,不敢睜開,怕失去了這到屏障,淚水便會決堤。
夏銀璇說:“楠初,你的頭髮不軟不硬的,摸起來很舒服。”
明明頭髮是沒有神經的,可是為什麼,每一剪刀下去,每一根頭髮的折斷,都讓她覺得痛。
夏銀璇喜歡用手在頭髮種穿梭,喜歡輕輕的捻她的髮絲,發出細微的唦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