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悲愴的隊伍冒著漫天的風雪在北荒的雪原上艱難的跋涉著,眾人麻木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更沒有交頭接耳的對話,只是走過一段長路,在隊伍的腳印被飄雪覆蓋之前,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幾個長者,會用低沉的嗓音,唱上一段搖魂的嘞嘞歌。只有此時,隊伍中的其他人才會跟著哼唱幾句,但這些聲音在風雪的呼嘯聲中,微弱的幾乎不存在。
由於馬匹全部都被塔爾加部落扣留著,隊伍中的人們只能依靠一雙疲憊的雙腿,艱難的拖著唯一的一輛勒勒車向前蹣跚而行。
勒勒車上,躺著那個不幸抽中了短籤的哈蘇亞勇士,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上,連鬍鬚都還很稀疏。不過,或許從另一方面講,不幸的是那些沒有抽中短籤的倖存者,他們從絕望的哈蘇亞部落裡冒著風雪來塔爾加部落求糧,又要帶著絕望回到部落裡去。
這些倖存的人當中,註定要有更多人在歸途中遺屍荒野,和這已經脫離苦海的少年比起來,他們還要多承受一段人生痛苦的旅程。
窩別臺緊跟著幾位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嚮導,這些年紀稍長的隊員不但負責吟唱著曲調壓抑的嘞嘞搖魂曲,還要在無盡蒼茫之間仔細的辨識方向,確保大家不會迷路。窩別臺跟在嚮導的身後,一是可以遠眺隊伍正前方的視野,二是他的肩頭,可以掛著一根拖著勒勒車的韁繩。
窩別臺不敢扭頭去看車上的那個少年,他覺得正是自己把少年帶出了自己的部落,帶到了這個讓他喪命的塔爾加營地。
眼看著天色就要漸漸暗了下來,一個嚮導忍不住扭頭請示窩別臺,“二王子,三木兄弟的歸天之路,就在這裡吧。我們真的不回塔爾加了麼?”
這裡的確已經遠離了塔爾加的地盤,足以作為那個叫三木的少年皮囊這一生的終點。可是跟著窩別臺出生入死的求糧小隊呢,回去,是死,繼續走,沒有馬匹和糧食,也依舊是死。
窩別臺第一次在眾人面前露出了猶疑不決的神情,沉默了一陣,他終於鼓足了勇氣,
“三木兄弟,就是為了能讓我們脫離控制才獻出自己的生命的。我想帶著你們一同活著回去。或許,王兄的南征糧騎已經快回來了,雖然長生天的旨意讓我們部落的子民承受懲罰,但她一定不會放棄我們這些虔誠的孩子,脫脫王兄一定會回來的。”
窩別臺不想讓大家知道密信上的事情,他無法解釋為何自己不能讓這些手下去投靠脫脫。在他越來越沒有信心的時候,腦海裡李賢的建議和提醒就越來越清晰,
“二王子,如此此行在南苑遇到大王子脫脫,千萬不要再和他聯絡,一定要搶先返回我們哈蘇亞這邊來,雖然剩下的遊騎戰士不是北苑遊騎的精銳,但好歹也是一把可以握在良木哈大王和二王子手上的戰刀。”
李賢說這話的時候,草原之主良木哈已經人事不省,所謂的大王和二王子一說,不過是勸窩別臺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的力量,不至於陷入受制於人窘境。
以三木暴斃,給手下放嘞嘞歌的理由去欺騙昭瑾,這丫頭竟然毫不遲疑的答應了。出城時,窩別臺甚至感覺到這算是否極泰來的轉運之舉。可是,眼下的困境,比需要拔刀相向的戰場更讓窩別臺絕望,或許自己這拼命的掙扎,只是命中註定的困獸之鬥。
頭領的猶豫不決,是瓦解一支隊伍的最強大的力量,一時間隊伍裡開始揚起了小聲的抱怨,
“二王子,都這個時候了,您還指望大王子脫脫,只怕他早就把我們哈蘇亞的死活忘了。指不定在哪個地方快活呢。”
這句話讓窩別臺心中一動,原來大家閉口不談南征糧騎的事情,並不是不怨,大概平日裡礙於自己和脫脫的關係,不便在自己面前說脫脫的壞話,但是眼下已經瀕臨絕境,發出這些鬱積於心的抱怨自然也就少了許多顧忌。
窩別臺並沒有去深究這牢騷到底來自那個隨從的口中,或者,其他人並非沒有怨言,只是強忍著沒有發作而已。
儘管如此,當窩別臺抬腿繼續前行的時候,這支隊伍踉踉蹌蹌的也跟了上來。突然,遠處的風雪中,傳來一串鈴鐺的響聲。窩別臺起初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可是細聽之下,斷斷續續的鈴鐺之響似乎還在慢慢靠近。
警覺的窩別臺攔住隊伍,“你們可曾聽到些什麼?”
眾人點頭,一個有經驗的嚮導側耳細聽了一陣,“二王子,似乎是駝隊的聲音。”
在這鳥獸無蹤的冰雪之中,這麼一支突然出現的駝隊是敵是友一時難以判斷,尤其是這裡顯然還處於塔爾加的地盤,窩別臺叮囑大家,戰鬥隊形潛伏。
這支原本似乎已經支離破碎的隊伍,精神為之一振,眾人行動起來的速度依舊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戰鬥小隊。
然而駝鈴似乎對即將面對的危險絲毫沒有察覺,依舊按照自己的節奏,噹啷,噹啷的朝著窩別臺的小隊預先埋伏的方向走來。
窩別臺不顧那些飛雪的拍打,艱難的睜大眼睛,彷彿是從無盡的雪簾中,一個高大的形象,慢慢的穿了出來。
果然,這是一隻身材高大的駱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