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別臺手中捏著那個紙條,思緒萬千的盤算了許久,一時竟然難以抉擇。但是,大王子似乎是在白骨上師的鼓動下,實則卻是早已打定主意,天賜良機,只有這個風頭一向蓋過自己的二弟在塔爾加的地盤上消失,他的地位才算是真的萬無一失。
而且,他甚至想的更長遠。只要昭瑾敢對窩別臺動手,那就是把自己脖子上的繩套交給了北苑遊騎,至於何時勒緊這個繩子,那就要看北苑的需要了。
上天眷顧,甚至就連草原雄主良木哈沒能實現的目標,似乎機會已經就在眼前了。和良木哈一樣,脫脫是個心懷天下的人,天下,不止是北苑遊騎,還有南苑遊騎,甚至還有那個空有一副龐大軀殼,外強中乾的大夏。
對,天下,就是九州。
窩別臺把紙條上的內容牢記在心後,就著屋子裡酥油燈的燈苗,把紙條化成一縷青煙。然後從隨從中幾個挑出幾個比較精幹的手下,私下交代,
“塔爾加的看守對你們的看管比較鬆散,你們趁天黑的時候,幫我出去打探幾個訊息,我們的南征糧騎是不是已經回來了?王兄脫脫可曾安全歸來?”
窩別臺的計劃,只要能確認南征糧騎已經回來,那塔爾加借不借糧都沒有關係了,自己的確該想辦法脫身,相比於自證清白,還是留一條命在,更為合算一些。
結果一連派出去數人,卻都是蹤跡不見。這下窩別臺一拍大腿,“怎麼自己這麼糊塗,這明明是中了敵人的奸計了。本來求糧使團幾十號人馬,塔爾加一口吃掉難免會走漏風聲,引誘自己的人馬一個一個出去,自然就能以失蹤之名,神不知鬼不覺的一個一個除掉。”
那眼下的形式就已經十分明朗了——昭瑾真的要對自己動手,而且沒有談判的機會,更不會考慮用自己的性命給北苑的饑民換取糧食。昭瑾,這是打算把自己人間蒸發。
窩別臺慨嘆一聲,最近這段日子,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以前那種面對再強大的敵人,他都能充滿自信,從容以對。可是如今,幾乎事事出現偏差,也總是對眼前的形勢判斷失誤。
“已經被逼上絕路了。”窩別臺私下把所有剩餘的手下召集在一起,“對不住大家,我錯判了形勢,不僅借糧無望,只怕還要把性命白白丟在這裡了。”
原本塔爾加雖然限制了這些隊員們的行動,但是卻日日有好酒好肉招待,讓這幫剛剛從死神遍佈的無邊雪原死裡逃生的人馬心存僥倖,認定只是等待些時日,塔爾加都會伸出援手的。
但是從一臉嚴肅的二王子那裡,卻突然等來了讓人絕望的訊息。
“眼下只能儘快突圍……”窩別臺的聲音壓得更低,生怕被遠處巡夜的塔爾加士兵發覺。
這些一同經歷過生死的戰友們,在最初的一陣慌亂後,很快穩住了心神,大家圍在窩別臺身邊,臉上顯露出堅毅的神情,“二王子,您有什麼計劃,儘管吩咐就是,咱們從部落出發的時候,都已經立過誓言的,不計代價,無論生死,只為能給部落找到一線生機。”
“好兄弟!”縱是窩別臺這樣鋼鐵的漢子,此刻竟然感到了眼底酸澀,不過作為頭領,他不能讓手下們看到自己的軟弱。只得馬上轉移話題,好掩蓋自己的情緒上的波動。
“我們不能全部活著出去……”窩別臺準備告訴大家自己的計劃,哪知剛說半句,就被眾人打斷,
“二王子,我們都是跟著您闖過營,壓過陣的老兵了,您只管放心,我們到時會全力殺敵,力保您能平安出營。”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窩別臺看著那些面帶堅毅之色的手下們,這種熱血澎湃的時候,他更覺得自己計謀中的憋屈之處,他甚至沒有勇氣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雖然那是擺脫當下困局的正確的方式。
“眼下我們身處塔爾加營地腹地,大雪封路,馬匹的速度也無法發揮出來,倘若硬拼,只怕我們沒有機會出的去,而且,一旦大開殺戒,那我們和南苑的糾紛就會變成血海深仇,這是父王不願看到的結局。”
眾人被二王子窩別臺說的這段話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繼續屏氣凝神,眼巴巴的等著二王子的下文。一向快人快語的窩別臺此刻竟然猶豫起來,鼓了半天勇氣,這才吐出幾個字來,
“只有勒勒車才能有機會保我們平安出塔爾加的營地。”
這下一直盼著二王子的計策的眾人全都有些傻眼,勒勒車?這一路求糧之旅,大家已經多次為逝去的同伴唱起滄桑悲涼的嘞嘞歌,可是誰又會想到,在塔爾加營地裡,大家還會去和勒勒車打交道。
勒勒車,送往生者的遺骸到野狼出沒的地方,不是獻祭卻勝似獻祭,只有讓“草原的使者們”帶走逝者的皮囊,才意味著長生天已經允許逝者的靈魂,回到自己的身邊。
勒勒車,並不是一輛車。勒勒車,就是以前所提到的那首草原安魂曲,當遊騎人一起唱起那首不知傳承了千百年的嘞嘞歌的時候,就是陪著逝去的靈魂,一起坐上勒勒車,遠離營地,迴歸長生天的旅途。
這下眾人才終於明白窩別臺的計策,嘞嘞歌響起時,遊騎人是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車輪的滾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