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領先他們半步,帶著他們來到一條走廊。走廊頂部有著青銅燭臺,紅色的蠟燭插在燭臺中靜默地燃燒。走廊盡頭的門緊閉著,門上的紅漆有些斑駁,有些地方已經顯露出原木色,這扇門看起來有些年歲了。
侍者告訴他們這裡是城主專用的浴室,他做為城主的僕人是不能夠進入的,於是就站在原地後退幾步,以免擋住兩位年輕客人的路。
直到他們走進這條幽長的通道,才發現兩邊的牆壁是石壁,這並不多麼的罕見,出於個人的喜好,但一般來說沒人會在石壁上雕琢或作畫,除了府邸大門邊的圍牆,但那是出於某種寓意。這兩面石壁的長度都超過七米,雕塑者的手法看起來極為高超,雕琢出各色各樣的威嚴神像,神像手持各式各樣的武器與包圍他們的諸多惡魔戰鬥,神的血與惡魔的血淌在地上,混合出一種全新的顏色。
這是曠世的作品,雕琢著十萬年前天神與惡魔的戰鬥,猙獰而絢麗的一場戰鬥。就像是來自這面石壁的威壓,穆熙越往裡走就越覺得驚悚,彷彿石壁上頭顱被砍下、被利刃釘在大地上的不是惡魔而是他。他有一種腿軟的感覺,就好像他的腿不聽使喚了,變成了一灘爛泥。
這石壁被作為前往浴室路上的牆壁,上面還雕刻著各種牛鬼蛇神,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一種癖好,也許是喜歡收藏關於神話傳說的東西。但癖好歸癖好,這麼一副雕塑擺在這洗澡時難道不會背後發涼瘮得慌嗎?
穆熙跟著邵雪痕往前走,狹長的走廊裡迴盪著腳步聲,空氣彌散著一股詭秘氣息。
他們接近了那扇門,門上也是呈現出一尊天神造型的浮雕,手中高舉著一把劍,與雕刻在石壁上坐在枯骨王座上的惡魔遙相呼應。
“這門上雕的是神王冰羽,他拿著權利的劍。”穆熙撫摸著浮雕,“那麼那名坐在枯骨王座上的就是惡魔蒼溟。”
“你怎麼知道的?”邵雪痕問。
學宮的首席提問了也算是一件大事,通常來說沒人能像導師一樣為首席解答疑問,所以穆熙很樂意為他講解一番,對於像這類雜七雜八的知識他遠勝於首席。其實期末測評他也不全是墊底的,用紙和筆書寫的理論知識他總是能拿高分,曾蟬聯同級三次第一,廢柴也有廢柴的強項不是嗎?廢柴實際上也並不是一無是處。
“《天神錄》上面有記載十萬年前天神與惡魔的戰鬥,其中有一副插畫,而石壁和門上的浮雕跟那副插畫所描繪的場景如出一轍。”穆熙用手這浮雕上摳了摳,指甲上有了一些紅色顏料,他聞了聞,“氣味有點像硃砂。根據現有的文獻記載,硃砂最早發現於三萬年前,但真正作為顏料使用是在幾百年後,人們發現將硃砂製成粉狀物再新增一些其它的東西,比如白芷。硃砂粉和白芷加水在硯臺研磨至糊狀,可以得到一種全新的紅。在那之前硃砂一直被人們當做一種藥來沖水服用,雖然它的確有一些藥用,但那只是對普通人而言,對我們術法師幾乎沒什麼用。我們看到的雕塑有不少地方都已經破損了,是因為年代太久遠自然損壞的,所以我們看到的很有可能是幾萬年前的雕塑。當時硃砂每年的開採數量還非常少,供不應求,很少會有人這麼奢侈的運用這種新發現的顏料,除了祭祀的地方。”
“祭祀的地方?祭祀誰?”邵雪痕繼續問,他確實是不懂這些。
“祭祀天神。那時候還沒有帝國,只有部落,整片大陸上無數個大大小小的部落,但幾乎每一個部落都有一個祭壇,在特定的時節由部落中的祭司來主持祭祀,而部落中的族人會俯首跪在祭壇下,獻出他們的虔誠,所有人都是天神狂熱的信徒,他們感謝天神打敗了殘暴的惡魔,並將想要統治世界的魔王封印了。迄今為止有不少上萬年的祭祀地還殘存著,三大帝國都有發現,數量已經超過三百了,這還不包括沒發現的。”對於這類光怪陸離的故事穆熙可沒少看,他對這些莫須有的東西感興趣。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些石壁是上萬年前人類某一個部落的祭祀地?”
“很有可能,這些雕塑雖然精美但卻帶著粗獷,而現在的雕塑作品都力求細膩,邊邊角角都要打磨得溫潤。所以,這位重城主對這些天神的故事應該挺感興趣的。”穆熙說,“經過上萬年了,人們心中崇敬的物件變成了帝國皇室,不再是天神了。”
“你相信天神的存在嗎?”邵雪痕突然問。
“存在或不存在又有什麼關係?這就好像是有一個人問你你究竟愛不愛那個女孩,你愛那就是愛,你不愛就是不愛。不過我倒是希望他們存在,想看看他們那麼強大是不是因為有三頭六臂。”穆熙伸手推門,“不說了,先洗澡了,等下溼掉的衣服都幹了。”
門被推開,這扇破舊的門竟然沒有半點陳年老木摩擦的雜音,保養得還不錯。薰香的氣息撲鼻而來,香爐擺放在浴室最裡面的桌上,桌上還有著幾條白毛巾,右邊的牆壁上掛著兩件應該是換洗的衣服。空氣裡溼熱的水汽像霧一樣瀰漫著,溫熱的水被盛放在一方床般大的池子裡,一切似乎都已準備好了,只是等候客人的光臨。泡澡本該是一件輕鬆愜意的事,但穆熙覺得重名這個人夠騷包的,泡澡還要點什麼薰香,是嫌自己臭嗎?
很快他們就發現了一件令人尷尬的事,大概是因為這間浴室是重名專用,所以在修建時的規模不是那麼大。池子的大小一個人進去空間還會有富餘,可兩個人進去空間就稍稍有點緊張了,動作幅度稍微大點就會觸碰到對方的身子。拋開這一切,這間浴室裝潢得還算是精美,比學宮那隨意搭建的浴室好的多,那頂多算是擋雨棚。“吝嗇鬼”何泉將每年的帝國撥款全部用來改善學宮各個角落,那相當於給整個學宮進行翻新重建。目前只翻新了一號宿舍,唯有學宮中排名靠前的學員才能住進去,他們拎著大包小包入住時臉上洋溢的笑容就好像他們入住了皇宮似的。穆熙很清楚自己在學宮的排名,所以不爭不搶、不吵不鬧,他住過比這還要好的。可並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樣看得開,連繼承皇位的資格都不要,鑽入牛角尖的人就是那麼的較真,但其實這道理簡單就像是寶刀贈英雄,紅粉贈佳人。
穆熙提出來讓邵雪痕先洗,他可以等著,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兩個朝氣蓬勃、血氣方剛的少年一起洗澡難道不會很怪嘛?背對背的話……背對背也很怪。為什麼要把泡澡的池子建得這麼小?像他那樣目中無人的人不是應該奢靡驕縱嗎?還是他跟何泉一樣是個吝嗇鬼,心疼錢?但邵雪痕脫了衣服直接跳進水裡,然後說了句,“抓緊時間,換水的話可能會耽誤一個小時左右。”
這讓穆熙完全沒有拒絕的餘地,這個面無表情的傢伙連跟同性洗澡都是一如既往地透出一股狠勁。
如今兩個嘴唇周邊已經長出絨毛的少年一同在泡澡池裡,其中穆熙畏畏縮縮地靠在角落,就好像這水是冰冷的冷得他發抖,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尼瑪的,這一切都轉變得太快了,轉眼間兩個大男人就一起洗澡了,真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實上從邵雪痕跳進池子裡的那一刻,穆熙就傻了,他是什麼時候脫了衣服以及何時進入池子,這些在腦子裡全是空白。
邵雪痕全然沒注意穆熙,只是自顧自地往身上舀水,洗的可認真了。
“趕緊洗,洗好了我們還有工作。”邵雪痕突然說話了,其實他也覺得場面有點尷尬,想要說些話來打破局面,“我知道你的心情,可如果不抓緊時間做任何一件事,都可能會導致任務最終失敗。”
一個臉色冷冰冰,說話的語氣也像動不動就要拔劍砍你,而且還經常發呆,在樹蔭下流露出憂鬱和傷感的木頭,竟然還能理解別人的心情,真是奇了怪了。
“我現在竟然在和一個同性洗澡,真是荒誕。這讓我的心情怎麼能夠好起來?這還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穆熙全身浸泡在水裡,只露出半個腦袋供鼻子呼吸,除了說話聲,也就只有邵雪痕往身上澆水的聲音,“我知道現實很殘酷,但沒想到現實會這麼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