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過意外闖入異化馬尾藻的海床,損失了一艘千料快船,以及數十人受傷的插曲之後;接下來的海路行程又變得順利起來。隨著出現在視野當中的大地輪廓/海岸線,往來如織的行船,也意味著回到了安全航線上。
只是江畋還是略有些遺憾,沒能在此多停留一些時間,讓潛入海中的甲人,找出那片異化藻團海床的核心所在;嘗試進行收割一二。畢竟,這片異化藻團所在的海域,至少有十數里到數十里,被燒退的只是小部分。
然後,這一路又擊殺了好幾只異化的海生魚類;比如長著雙角的巨大魨魚,大而多節的斑海鰻;也撈起過宛如多頭蛇形的海鞘、長著鋸齒口器還能噴射前進的硨磲……但都沒之前的那條“海龍”;更令人震撼和吃驚了。
隨之而來的是晴好的日子裡,遙遙可見的海邊蘆葦蕩和鹽田、灘塗,人煙嫋嫋的漁港、村莊、市鎮、城邑;散落在峽灣的大小漁船和疍民的連家船、捕撈船;還有矗立在綿延起伏的高山上,立柱、巨臺一般的燈塔。
而當一座完全用紅磚和灰漿堆砌而成,覆蓋著青綠色的琉璃瓦頂,宛如螺旋狀上升的高塔,冷不防出現在一處岬角的轉折處時;也意味著廣州府的地界,悄然而至了。這就是當年梁公經略廣州留下的諸多遺產之一。
傳說中,號稱可以平浪鎮波的二十八宿塔之一,也是最東北端的箕宿塔;又被稱為水豹塔。因此在高塔橙紅色的外壁上,用色彩斑斕的大塊瓷磚,包貼出東方神主青龍和塔神水豹的雙像,雖經歲月風雨而栩栩如生。
而按照本地方誌的記載,在十一層高的塔內每層,都供奉著不同的神龕/鄉土神祗;因此不分日夜,整座大塔都是燈火通明、香火不斷。而在夜裡,更會點燃帶著巨大水銀鏡面和精煉火油的燈輪,以普照海面導航。
而在進入廣州府的海域不久,就有來自近岸的巡檢快船,或是巡邏的海上走舸;接二連三的追趕、靠上來詢問和盤查。但在見到了東海公室的旗號之後,又很快轉變成異常恭順的態度,主動加入護航和從行的序列。
直到下一波前來探尋的巡檢/巡邏船隻靠近,這才接力一般的退還回自己的轄區。因此,在前後輪替了八、九波的護航巡船之後;冷不防廣州府城外港區域的一角,就突然出現在了蒼森綠鬱、峰巒迭張的海岸線上。
那是散步在大喇叭狀的珠江出海口,連橫起伏與海面波瀾中的大小島嶼,以及綿延在這些海口島嶼周邊,那些密密麻麻的漁村、港市和退潮後露出的礁岩、灘塗。在這些島嶼與漁村、港市之間,是縱橫交錯的航道。
而在一些島嶼的山頂或是高巖之上,還有晝夜值守的望臺和戍壘;甚至是隱藏著火器的炮臺,居高臨下俯瞰著岬角、峽灣中的主要航道,與港市的停泊水域。在東海船隊靠近之前,就能遠望到外海穿梭如織的船舶。
有兩頭翹的波斯船、有多層夾板的崑崙舶;有形似半月的天竺船,有帶著大量竹木構件的南海番船;乃至是少量帆槳並用的泰西船,也不知道是如何扛過一路風浪,抵達這裡的;但數量最多的還是形態各異的唐船。
其中既有宛如移動的小城,或是山丘一般的萬石巨舶,也被稱為木蘭舟或是遠洋船城;號稱一次可以轉載自持數月所需,運載千人遠赴大洋外域。也有與之相比,如雀兒一般渺小的海鶻船,靈巧的穿梭往來船隙間。
這種船頭低尾高,船身前寬後窄,左右各置浮板四到八具,形如海鶻展翅而得名;是歷史上最早的水翼船。因此,在犧牲了載重和體量之外,換取來的是極致的速度和複雜海況下的適航性;通常充當沿海傳驛之需。
在這些海鶻船上所懸掛的焰色旗和清波旗面前,大部分往來的船隻海舶,都要優先為之讓出航道。但也有少許特殊的存在,並不在意這些海鶻船的身份;而依舊慢悠悠的行駛在海面上,卻是一艘艘裝潢華麗的遊艇。
這些遊艇有大有小,形制各異;卻毫無例外的在船上,營造出了類似亭臺樓閣、飛簷朱欄的建築風格。同時還懸掛著,代表各自身份地位、官名職事的旗牌,或是所在家門專屬的幡子和旗標;因此其中官私船兼具。
但是,在最新一波接引和護送,東海船隊的巡檢船面前;這些橫亙於海面的官私遊艇們,也只能倉促或是慌張的退避三舍。如果閃避的不夠快,就會被橫衝直撞的巡檢飛梭船,毫不客氣的擦邊而過或抵近濺一身水。
而在沿途的航道上,那些依次入港的外來船隻,或是正在起錨出航的泊船;也在飛梭船頭吹響的沉渾螺號聲中,忙不迭的退避、躲閃開來;甚至不惜為此擠撞在一起,或是慌亂的橫擱在碼頭、棧橋,震掉下人貨來。
這就是身份地位和權勢帶來的巨大差別;作為南海公室同出一脈的分家,東海公室擁有凌駕絕大多數,諸侯外藩、官屬將吏的崇高地位與優先權。就在這一片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的動靜中,新的巡檢船隊前來接引。
相比外海那些輪替的巡檢船,這隻來自港內的巡檢船隊;顯然船隻裝備更加精良,水夫船卒也更加健碩和精銳;不但人人統一具甲持械,還在船上擁有一定數量的小炮炮位,不斷點燃發出轟鳴聲以驅趕前方的阻礙。
而這裡也只是廣府府城所屬的五城十二區中,最外圍的一個城區——浪沙區而已;大致的範圍囊括了後世的港島,以及深圳部分。但是從陸地上的牆圍開始,距離府城最近一處的永泰門,卻還有二三十里的直線距離。
而在喇叭形的大珠江口另一側,西面的海岸線上,則是廣府五城十二區的另一個外城區,包括了後世珠海、澳門和中山一部分的東灣區。然後,在港區巡檢船的引水下繼續前行,穿過了南海各族藩坊扎堆的龍華區;
路過遍佈著官私造船廠與十幾處大小內陸河口,隱約可以看見大片戰船駐泊的伶仃區;境內池泊遍佈、河流縱橫,充滿熱帶風情的種植園與水力工坊的獅洋區;沿岸零星丘陵突起,多見寺院、宮觀和祠廟的大嶺區。
才在突然收緊的海面與航線中,進入相對狹窄的小江水域;但所謂狹窄也是相對之前的海域而言,至少供半數的東海船隊平鋪並行,是毫無問題的。而在這段十多里的小江兩岸,又分別是十二區的南海區和浮護區。
西岸以兩嶺作為發達的五金冶煉和鑄造業,還有多處的大型錢爐而著稱於世。東暗則是歷代圍海造地、排水圩田的產物,長期專供水產副食,到處是層迭梯次的石堤、沙堤和土堤,構成的圩圍、河池、海塘和灘塗。
在這裡,除了傳統臺地上的民家村落和市鎮外,還有大片矗立在灘塗和紅樹林間,別具一番風味的高腳屋群落。與西岸幾乎被砍成荒山,又栽著稀疏樹苗和野草的丘陵間,日夜爐煉塵煙直上的南海區形成鮮明對照。
最終,東海船隊停在了,沿岸盡是密密麻麻的碼頭與棧橋,五顏六色的帆幅如雲、桅杆林立的花尾區。在這裡,越過人聲鼎沸的港市、大片街坊與民居;已經可以看見最近一處城郭,廣府五城之一下城的隱約外牆。
東海船隊的泊位,則是一處專門被清空出來,距離主城區最近、沙灘潔白的小灣之內;早已得到訊息的廣州府官吏,在此專門加固和擴寬了數條,如巨臂延伸入海中的大型棧道;足供船上搭載的車馬徑直對接通行。
又有早已聚集在此,上千鑲甲執矛、擎旗舉幡的廣府團結兵,提供戒嚴和維持周邊秩序;上百名來自南海公室,身著繡袍銀甲、端持槍戟刀斧的儀衛;站在鋪滿沙灘的紅毯和布幛圍成的引道上,排成列隊歡迎陣容。
帶著全套樂班鼓吹的一小群廣府官員,則是站在儀衛最前,用松柏香木和絲綢搭成的三間兩重綵樓下;做出翹首以盼的恭迎姿態。其中既有青藍服色的港城官屬,也有緋紅袍的廣府要員,更有黑衣大冠的公室內臣。
就在東海公室世子的座船“凌波號”,靠山海中的棧橋末端那一刻;岸上就頓時演奏起了,迎接宗王/公室對應身份的《龍池樂》。而當世子車馬儀仗都相繼下船,陣列在平整過的沙灘步道上時,又奏起《仙洲曲》。
因此,江畋連直接露面都不用,就在一陣陣的恭賀和禮拜聲中;簡單的傳聲致謝後,就直接乘車踏上了前往城區的道途。而在派來的公室儀衛和內臣,清道和前驅之下;通海世子的車馬隨扈直接繞過就近的下城區。
又沿著被團結兵清空的城下坊和沿途街市,穿過左城區的外牆過道;最終來到了位於上城區西牆,定波門外的上華區內;這裡遍佈著南海公室所屬的宮苑、別業;同時林立著諸侯外藩,本地公卿權貴的館院、園林。
初代通海公外封前的本宅園林,也是東海公室名下的別館/遊宮,佔地一頃半多的清遊苑;就位於其中。現在也是通海世子的暫時停居之所。只是讓江畋略有些不滿意的是,此處依山抱水、風景如畫,卻不利據守。
與此同時,東海船隊在海途中的意外遭遇,也隨著分批下船修整的軍士、水夫和船工,還有那條數丈海龍/皇帶魚的骨骼,穿街過市運進了清遊苑內;開始飛快流傳在廣府的街市之間,又傳入府衙和公室的居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