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到了日上三竿之後;定期放出去探尋的划槳快船,終於在西北面的海上,發現了疑似失散船隻的蹤跡;卻是停在了一片深色的海水中,哪怕鼓足了風帆卻一動也不動的留在原地,倒是船上還有人活動。
見到了船隊本身,急忙用鏡面反射和旗語,發出了一系列的警告和求援訊號。大抵意思就是他們在昨夜的行船中,不知不覺朝著燈塔,偏離了方向之後,突然就在海中觸底擱淺了;使盡了各種手段都未能脫離。
因此,一方面急忙警告船隊不要靠近,以免重蹈覆轍;另一方面希望船隊,能夠放下足夠的划子和舢舨,接應他們脫離這艘原地擱淺,受損不輕的“春芽”號。作為船隊實至名歸之主,江畋毫不猶豫答應所求。
因為,透過海面下甲人的特殊視野;江畋看到的不是,所謂海底隆起的地貌,或是常年堆積的礁岩;而是大片異常增生、盤根錯節的馬尾藻;構成黑褐色的浮層。更有大量的活性反應,隱約穿梭和徘徊在期間。
雖不知道這種原屬大西洋和日本海的玩意,怎會跑到東海與南海之間。但他還是追加道:“傳令下去,帶上足夠的武備,尤其是火器,以防萬一。”“諾!”隨船的副將源蘭城聞言不由一驚,卻飛快領命而走。
半響之後,就有十數只被放下的划子和舢板,在船工的奮力撐劃下;逐漸加速駛向被困住的“春芽”號。但就像是江畋的擔心,只是多餘的一般;這一路行船過去,直到靠近登上“春芽”號,都未嘗發生什麼。
而簡單的確認船上的狀況,並且安排人手撤離下船;也是異常的順利無波。站在船首伸出的特製吊斗上,舉著單筒咫尺鏡的源蘭城;也不由大大送了一口氣。雖然在傳聞中,那位世子自有一番超凡脫俗的際遇。
而且對於巡檢水軍,也是捨得大力投入的主上;出身藩家支系而另尋出路的他,因此才在擴充後的夷州水軍中,更進一步。但感恩戴德之餘的憑心而論,還是不希望自己所在這支船隊及其袍澤,出現任何狀況。
然而,就在最後一撥人手,也登上了大划子;略有些沉甸甸的壓著海面,在划槳翻飛中向著來路返回時。突然間一聲不吭,安坐在划子上的人們,就此起彼伏的驚呼起來;同船的軍士也毫不猶豫舉矛刺入海中。
或又是揮動刀劍,斬劈在突然掀起的波浪中。隨著他們的激烈反應和動作,被刺中的海水,還有被斬擊的波浪中;都有什麼汁液四濺、血花翻滾著,隱約漂浮上海面。在前端已行駛過半的那些舢板也驟然減速。
卻是隨著海面上,逐漸變得激盪起伏的浪花;圍繞著這些舢板、划子的周邊,也沸滾一般的冒出大片渾濁的泡沫。不斷衝擊和拱動著划子,也讓他們奮力划動的船體,接二連三偏離了方向,乃至是打轉、倒退。
這時候,海面上響起了沉悶的轟雷聲,卻是幾艘靠得近的護航戰船;忍不住發射了船載的火炮。煙雲吞吐之間,一道道淡淡的軌跡掠過海面;在沸騰冒泡的海水中,砸濺起一蓬蓬丈高水花,也似乎擊中了什麼。
下一刻,就在炮擊位置上,持續咕嚕作響的湧起,一大片的深色汙漬;以及隨之翻滾漂浮在海面上,殘碎斷裂的大塊藻類,還有尖牙利齒、棘刺硬鱗的不知名海魚、甲殼類。緊接著,才是船上相繼放射的排銃。
還有在嗡嗡聲中,強弩、硬弓發射的箭矢如雨;但是對於被從海水下,所驚動起來的不知名存在;就顯得有些力有未逮了。雖然在持續咻咻濺射的水花陣陣間,海水那些遊曳和攀爬的活物,不斷被擊中、打爛。
但是,作為承載著這些活物的主體,顯得異常巨大化的馬尾藻海床,卻是毫無阻礙的正在上浮;並且在嘩啦啦的海水盪漾中,逐漸纏繞住了划動的船槳;將舢板和划子隱隱的頂起、抬高,最終緩緩的離開海面。
更有一些渾身尖刺的海爬、魚類,順著攀附在船邊的大片藻葉和碩大球莖;竄上了舢板和划子當中,在激烈的拍打、敲砸,和撕咬、鉗制的對抗、亂鬥中,製造出更多的混亂和傷亡。唯有床弩的殺傷效果略好。
發射出的重型鏟頭矛矢,總能切割、劈開一大片的密集藻叢;同時搗爛隱藏其中的活物,製造出暫時的開口來。但因為數量有限,很快就被上浮的藻床團塊,重新擠壓、彌合起來;甚至將乘勢逃竄的舢板夾住。
轉眼之間,海面上散落的十餘艘划子、舢板,最近的幾艘即將駛出,灰褐色的藻團海床範圍,最遠的還在藻團的深處;卻都毫無例外的深陷其間。而這時剛剛發射過一輪的船炮,還在緊鑼密鼓的重新裝填當中;
此時此刻,空氣中突然就傳來了,隱約的呼嘯聲;卻是一連串從天而降的大缸和木桶,像是稀疏雨點一般的,轟砸在大片蠕動出水的藻團/海床之上。隨著濺射流淌的刺鼻粘稠黑液,瞬間在海面騰起大片烈焰。
而在沖天而起的海面烈焰之中,猝不及防的藻團海床,被燒的滋滋作響;富含水分的球莖和寬大毛刺的葉片,也在高溫下驟然萎縮,甚至噼裡啪啦的爆裂成一片。蘊藏其中的海爬和魚類,更是爭相逃竄、掉落。
但除了最靠近邊緣的那幾艘划子,冒著尋人的濃煙烈火;乘機一鼓作氣衝出了藻團的邊緣。更多失陷其中的舢板和划子,則是令人絕望的淹沒在,塵囂直上的大片火海中。直到焦黑萎縮的藻團,突然相繼開裂。
從中接二連三的衝出,一艘又一艘充斥著,煙熏火燎痕跡的舢板或是划子;船上的眾人雖然不免,被燻燎的頭臉灰黑,鬚髮捲曲;居然大都僥倖存活了下來;而在隱隱低抑的歡呼聲中,被拉扯、托架上了大船。
只是,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是如何稀裡糊塗的脫離,海面上燃燒的火焰;只說是突然感覺到一陣清涼,或是刺骨的寒冷;然後,那些纏繞死緊的藻團,自行斷裂了;受困的船體也重新入水,並能用力划動起來。
“你看,這不就是吉人自有天相,沒有必要走到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那一步不是?”而在座船上,江畋輕描淡寫的對著,前來複命和報告的副將源蘭城道:“接下來你應知曉,怎麼撰寫船志且與人分說了吧?”
“是!”只見他心悅誠服的拜倒在地,用力的扣響地板道:“卑下自會說明,這是本船貯備的火器……只為了此次時刻的以備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