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夫人走後不久,老.二怕是又煩躁了,沒片刻的功夫又鬧了起來,哭得可是喘不上氣兒的那種。
正巧,十一同他爹習完功課從書房過來,見弟弟在鬧,先是過來幫忙哄了哄弟弟,之後一眼看到家中的几案上多了一床琴,見著有些好奇,於是過去瞧了瞧。
小傢伙沒管住自己的小手,搭上手就撥了一根弦。一聲低沉的長音,頓如溫風灌耳般,盪開在房內。
只聞這一聲絃音,楚嬌娘哄著的老.二竟是止了哭聲,且即時扭頭過來,溼透的兩隻大眼睛,怔怔地看向了他哥哥,以及哥哥手上抹的琴。
頓下片刻,十一這小傢伙甚是醒目,心領神會的又撥動了一下。
又一聲沉入心底的聲音傳出來後,楚嬌娘手裡的老.二此時更是呆望了他哥哥。
楚嬌娘看罷,轉著與一旁的魏軒會心相視一眼,隨即,立馬教十一又撥彈了一下。
魏十一得令,小手撫在琴上,猛從一弦抹到七絃。
珠簾滾滾,泠泠脆脆的聲音頓如流水忽然沁下,亦如疾風貫耳,可謂悅耳。
老.二忽然見喜,興然往前一躍,嘴裡冷不防“吼!”了一聲出來。
此刻別說楚嬌娘,連魏軒這會兒也萬分訝異,一併愣了片晌。
“竟沒想到……能降伏這小東西的,居然是一床琴?”
楚嬌娘看著手裡的孩子,亦不可思議的應下一聲,“嗯。姚夫人的禮物,可是送到他心口上了。”
琴為極雅之物,向來只在王侯將相府邸,與高堂廟宇之中,魏軒與楚嬌娘皆為農戶出生,家中無琴,更無人會琴,便是魏軒如今為相,卻也依舊未朝此去想。
如今這老.二竟喜此物,著實也有些稀奇。
不過也不稀奇。
魏軒大抵明白,這小子為何會忽然喜琴。因……扶卓儀會琴。
且說扶卓儀在照顧這孩子的那個月中,少不了亦是被這孩子鬧個不停,為哄這個小孩,扶卓儀想了法,試試彈琴與他聽。後來發現彈琴果真有效用,此後也就日日與他彈了琴。
也是那會兒,這樣的聲音便灌入了這小子的耳中,被牢牢記了下來。
魏十一這會兒見弟弟愛聽琴的聲音,直將雙手用上,來回撥動起來,沒教小不點要跳出懷抱……
甭管是否得扶卓儀的影響,楚嬌娘與魏軒既知老.二喜琴,於此也便留了心,是以這小子每回鬧起來的時候,也就叫人來撥一撥琴絃,發出一些聲音,好教他安生。
只是……長此以往,聽多了,可是乏味。
楚嬌娘與魏軒二人好一番商議,最終目光齊齊盯向了魏十一——掇著他去習琴。道他好學了之後,回來彈給弟弟聽,日後也好教弟弟。
畢竟教楚嬌娘與魏軒二人再去習琴,不太可能了。(也不是不可能,純粹是懶。)還有,請人來奏,不去自己親奏。
整好,十一亦是對琴起了興致,於是此話一問,小傢伙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了。
楚嬌娘與魏軒暗自擊了個掌。
這日子午,地上的涼竹簟上,魏軒撐了個懶腰,側身看著還在午睡的兩個兒子,而後對著孩子那邊的楚嬌娘堪堪道:
“太常寺來了位新的協律郎,是前翰林院大學士韓醒的長子,韓世廉,此人從小習琴,也喜琴。為夫想了想,將十一留在府中授教上課,不如將他送去韓學士府中的道文院裡,那兒的學生多,可一面學習功課,結識多的人,一面跟著韓世廉習琴論道,夫人覺著如何?”
雖說有一兩層目的是讓十一習琴後,好來哄老.二,但對十一的教導,不能當真只是為了哄一鬨老.二,更不能如此隨意鬆懈。
魏軒曾在翰林院跟過韓醒,算做是韓醒正兒八經的一個學生,更是知曉韓醒的見識與宏觀格局,是絕對的精妙獨到,內心早是想將十一送過去了,只是一直擔心,楚嬌娘捨不得兒子被交到別人手上罷了。
楚嬌娘切實還有些捨不得孩子們,這會兒也是側了身子過來,看著這兩個小傢伙,給他們搖了扇。
許久才道:“你若是決定好了,都聽你的。這幾年動盪來,動盪去的,也教他跟著吃了一些苦,是該實打實的讓他學些牢靠的東西了。”
“嗯。”魏軒輕輕應下,“那我等會兒寫個帖子送過去。”
楚嬌娘點了頭。
不一會兒,魏軒就起身去寫了貼。第二日,就將十一送去了韓學士的府中……
送去的這一日,楚嬌娘整個焦心了一日。
雖有魏軒這個父親陪了半日,且又有學童小廝陪著,但畢竟也是十一頭一回獨個去別人家中,不在孃親的跟前,總讓當孃的掛著;且還擔心,怕那小傢伙不習慣,若是哭鬧該如何?
然一日下來,小傢伙竟無半點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