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嬌娘吃得很飽,飽到夜晚輾轉反側睡不著,加之外頭的蛙聲陣陣,蟈蟈蛐蛐兒高歌,更無睡意。無奈,只好起身去院中消消食,來回繞了幾個步子。
夜風來襲,伴著綻放的許久長春花香,還有隱隱初綻的忍冬花香,二者交織,時而你濃我淡,時而你淡我濃,愜意來往;滿堂紅的種子發了芽,約莫一掌來高的小嫩芽,整好在這兩方爭奇鬥豔之間。
楚嬌娘過去蹲在只有黑魆魆的一團葉影前邊,用手撩了一撩似重新生長的希望,沉下良久。
原夫人今日實際與她說了許多話,道訴了這世上的關係,如母子之間,夫婦之間,朋友之間,婆媳之間,妯娌妯娌……等等,有些話倒是醍醐灌頂,有些話……倒也是明確所指。
楚嬌娘記得回來前,原夫人就明說了一句:你家這婆母和弟妹,我可不喜歡。甚還說了一句,瞧面相都是那種尖酸刻薄的。楚嬌娘微微笑了笑,未回任何一句。但到這會兒,她想說,她也不喜歡這兩人。
所謂人與人之間的緣法關係,楚嬌娘覺著,無非就是你瞧我順眼,我瞧你歡喜罷了;若你瞧我不順眼,我瞧你不歡喜,便是血親之間,也會反目成仇。
楚嬌娘從未恨過某一人,但討厭的人倒是不少。
她時常在想,若不是江峰,魏軒現在或許早已立於他想杵立的地方,實現了他的願景,實現了他母親的冀望。何至於讓他奔波在刀劍的危機之中?何至於顛簸不堪?何至於到現在都還不能準當的確認他的訊息?
楚嬌娘討厭江峰,討厭孫採荷,討厭劉氏,討厭劉氏的一家人!
綿長的風吹散路過的浮雲,頭頂的月如彎刀一樣,透著皎白,像刀片上的光芒,楚嬌娘放下生長的嫩葉,起身抬頭望許久。
有些恍惚,她竟幻想了那是一把可以握在手裡的刀,既能護住自己,也能護住他人,或是……可斬殺他人……
“哐當!”一聲似木桶倒地的聲音,從廚房那方傳來。
楚嬌娘從幻境裡驚醒,聞聲看去,有燭光從廚房的窗戶上晃來,正好見劉氏舉著燭火,在碗櫃裡找了什麼東西出來。
整個下午,只有劉氏未吃一口,雖然被楚嬌娘氣飽了肚子,但該餓的時候,終歸還是要餓的。
原說劉氏本想推促魏老頭起來幫忙弄點吃的,然魏老頭有意裝睡,死活叫不醒;後劉氏想著讓孫採荷幫忙弄一弄,偏偏孫採荷將房門抵的牢固,推了好幾下也沒推開,可是沒將她氣死。末尾只好自己起來弄。
楚嬌娘見劉氏似捧抓了麵粉,只是黑燈瞎火的,又是一人忙活,不是撞翻木桶,便是打翻碗碟,人影在裡頭好不忙亂。
看了一會兒,又聽一聲碎碗的聲音,楚嬌娘索性悄無聲息地攏去了廚房,在門口幽幽喊了一聲:“娘。”
劉氏猛然一個激靈,險些沒把手裡的半個破碗扔過來,後一瞧是楚嬌娘,兩隻眼睛翻得比翻書還快,“你這是來瞧笑話風涼的嗎?”
楚嬌娘眉尾一壓,略顯委屈,“娘,實在對不住,我今日一天未吃,下午吃的多了些,委實沒能想著把娘您的一份也吃了,媳婦兒我很慚愧。娘您現而是要弄吃的嗎?我替你弄吧!”
說著,過去便去劉氏兌了水的麵粉前,揉了起來。
劉氏瞥眼,鼻裡一哼,“這會兒大發慈悲了?”
不過她要弄,劉氏也不拒絕,要說這也本該由她弄!
楚嬌娘淺下笑意,未理。
楚嬌娘將案臺上的麵糰細緻地揉了一道又一道,揉至光滑整潔的一團,順勢討好的問道:“娘,您是想吃麵條,還是麵疙瘩,還是麵皮兒?”
劉氏心口一定,身子莫名透了一股涼意,縱想平日裡,這婦做飯時可沒問過話?這會兒難不成真是來巴結的?
“麵條吧。”劉氏端了婆婆的款。
“好,那我就弄麵條。那娘您可得等一等。”楚嬌娘回頭一笑,眼中的光在黑暗中格外突亮,甚像熠熠生輝的星星,又像藏在黑夜裡的貓眼兒,好看又詭異。
劉氏看了一層雞皮疙瘩起來,抖了抖。
沒一會兒,楚嬌娘將麵糰搓拉成條狀,又慢慢拉開重疊再拉開,直到拉成細絲的麵條;之後倒水入鍋,又讓劉氏幫忙在灶門口燃了火;待水燒熱後,楚嬌娘將麵條燙了進去,然後拿過竹筷在鍋中攪動麵條,動作慢條斯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