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了片刻,韓醒索性轉了輕鬆的話道:“聽說你妻子來京了?”
魏軒抬眼微驚,“……想來應是韓夫子同您說了。”
韓醒點頭:“我這位堂兄弟啊,曾當著我的面發誓,絕不踏足京城半步。而今因自己的學生出事了,沒半點猶豫竟奔趕過來。他倒不怕破了誓言,遭雷公電母在他頭上敲兩錘呢!”
魏軒略略起笑,他倒是聽過韓夫子發誓不再上京的話,據說並不是科考失利,而是因與秦晏秦大人在治理水患問題上出現了分歧:一人主張置閘,建修堤壩;一人主張開溝挖暗渠,引以農田灌溉。
為此事二人爭論了三天三夜,官家覺得二人都有道理,最終結合此二人的意見,一面建修堤壩,一面開溝挖渠。
本是和和氣氣的一件事兒,至少官家見他二人為國家憂患而爭吵,心裡頭高興。但韓夫子總覺著秦晏在故意與他作對,心裡慪氣,便打道回府了,說甚麼也不願意上京。
後來魏軒才曉得,韓夫子原來年輕時,竟然是個小家子脾氣的人。
但據說官家之後也請過他,不巧的是,韓夫子在那段時日裡,家中父母雙雙離世,這接連的打擊讓韓夫子無法燃起熊心,之後官家也無好再請,就此無了下文。
“承蒙老師厚愛,怪學生無法穩當立足,才讓老師擔心了。”
韓醒嘴角彈了哂笑,搖搖頭:“你若無法穩當立足,怕是無人能穩當了。魏軒,我知你心府深,有理想報復。不過有一點我可提醒你,凡事不可操之過急,不可……投機取巧。”
魏軒何能不明白此話的意思?
萬北侯這件事,他就是討了個巧。
回想甄史二家之事,他在指認史家嫡母錢氏身邊的小廝時,就那般巧的,讓他撞見了剛剛榮升貴妃的那位《晚香美人》的主角,喬裝打扮去見了一位西夏人。
魏軒倒是感激他這個不起眼的身份,在指認完錢氏之後,悄悄地去跟蹤孫貴妃,竟也無人知曉。
一直跟到城郊外的老夫子廟內,魏軒在山門外聽見孫貴妃與西夏人說了某個地點時辰,似要搶奪軍中糧草之類話。
如此,他也才驚曉,此女人居然是西夏派來的奸細。
既知此事,但想若唐突報上去……這孫貴妃畢竟是官家的新寵,於魏軒本身可是不利。
卻也是巧的,逢朝中夏季卷宗清點,魏軒被安置給秦晏送了一趟卷宗。在至書房外時,正好聽見秦晏與中書令談論萬北侯之事。
二人的話中論道的,正是萬北侯推送上來的那位女子——孫貴妃。
說起來,此二人包括官家在內的幾員大臣,亦知萬北侯送此女子自是有目的的,至於何目的,少不了是謀權篡位。
於是幾人合計,來了個將計就計,只是唯一未曾想到,那孫貴妃是西夏奸細。
魏軒找了機會,在秦晏所看的案卷中,點明瞭一句“孫貴妃是西夏人”僅是這幾個字,這之間的利害關係便被拉了出來。
後來秦晏為了確認他的話是否屬實,請他去吃了茶,又私下裡派人跟蹤了孫貴妃,因此才確認下來。也因此才讓此事浮出水面,有了這一出。
魏軒雙手重疊抬上,向韓醒作下一禮:“學生謹記老師教誨。”
韓醒正派凜然的雙眼下,再次酌量他的卑躬謙遜。眾多庶吉士中,魏軒還算是踏實禮貌老實的,但就是這般老實,忍辱負重,謙謙有禮的模樣,最教人憂心此人的心性動機。
韓醒略略想著,這若不是他那位堂兄時常說起這位不被上天眷顧的學生,面上是個乖順聽話的,實際是個放浪形骸的,並無詭譎之心,且諸多事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凡事都求個水到渠成順其自然,怕是打死他都不信,這是他魏軒。
“行了,你能記住就行,我也得出去了。你若想見你夫人,我找人給你安排一下。一位弱婦,聞言自己的丈夫不明不白入獄,千里迢迢趕來此地,這情義難能可貴,對你也算得上是死心塌地了。”
魏軒登時驚喜:“……多謝韓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