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後,刑部大牢,陰暗的走廊盡頭最裡邊的一間牢房中,魏軒靠在石壁坐在枯草垛上,手裡雖拿著書,但眉頭鬱鎖,眼神絲毫不在書卷上。
楚嬌娘來了京,這是魏軒沒能顧及到的。
他這個小娘子總是驚為天人,魏軒心裡不知是高興還是憂心?只想著:她現在如何?她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在擔心?是不是……很想他……
“後悔嗎?”
渾厚的聲音在陰密沉沉的牢中有一絲力量,魏軒回神,兩身鮮豔的紅衣官服在這昏暗之中亦有一種像火焰一樣的芒刺折射。
秦晏與韓醒因翅帽隔了一段距離,但兩人並列立挺於牢中過道之中,皆看著他。
魏軒放下手裡的書,從容起身向二位作禮:“秦大人,韓大人。”
“後悔嗎?”秦晏又問一遍。
秦晏年近不惑,面頰白裡透紅氣爽神足,若不是眼角留有皺紋,下顎留有絡腮小胡,這模樣比擬二十出頭的年輕俊秀也不為過。
魏軒倒也不卑不亢:“此局既乃學生向大人提出,亦是為官家著想,那就應該承擔這個後果,何來後悔?”
秦晏聞言不動。
一旁的韓醒卻是點了頭。
此事事發後,韓醒才曉得這是一個局,當他從秦晏嘴裡聽到此局是翰林院庶吉士魏軒所提,著實嚇得他當時手中的茶盞險些沒端穩歪了。
可想官家向來因萬北侯手握兵權,亦有先帝旨意,使得官家有諸多顧忌,頭疼不已。更想盡了法子,想與萬北侯來一次正面交鋒,卻遲遲找不到好理由出手,沒想到竟被魏軒用了這樣一個招數,二人就此博弈了。
韓醒一面嘆這後生可畏,一面為他捏了一把汗,不過這把汗真被捏著了,畢竟這萬北侯可不是一般的人。
“而今萬北侯在官家面前招數迂迴,一口咬定是孫貴妃騙了他,亦不承認自己與孫貴妃之間的關係,更不知她的底子。還讓官家給他一個清白,我瞧此事怕是沒那麼快結束。”
“萬北侯不會承認的。”魏軒道:“官家過於仁度理性,凡事謹小慎微,三思而後行。容學生妄自揣度,官家現而是否是咬著孫貴妃為西夏奸細一事,與萬北侯對質?”
韓醒看了秦晏,秦晏面容肅沉片刻,遂後點了頭。
魏軒看罷,也微頷首以示明白,隨即又道:“官家恐是想等萬北侯先出手,讓其罪行更大一些,才好反擊。只是萬北侯老謀深算,偏是與官家迂迴。兩方一來一回,我怕官家會再次被繞進去。”
“但若撇開孫貴妃是西夏奸細一事不提,那孫貴妃確與萬北侯之子有扯不清的干係。這件事萬北侯全府上下,學生不信沒有一個人會不知曉?”
魏軒編寫的這段故事,有兩個點,也是實實在在的兩點。
其一,萬北侯送來的人為西夏奸細,這點足夠讓萬北侯狠狠吃一記,然而萬北侯不承認,縱算官家手裡有證據,證明二人勾結,這似乎在萬北侯面前都不算個甚。
其二,便是武玄與孫貴妃暗度陳倉之事,這一點比起奸細一事,看是小巫見大巫,但實際上無論萬北侯怎麼找理由搪塞,他都送了一個不貞不潔的女人給了官家,這是抹不掉的事實。
“學生是鄉野裡來的,不慣將一些事想得太過複雜。這天下尚還是官家的天下,官家若在一條路上走不通,找個理由換一條路走,還需要去請示萬北侯嗎?路都是鋪好的。”
有道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魏軒一語驚醒夢中人,秦晏與韓醒二人皆是一副解開困惑,茅塞頓開的模樣。
官家是個什麼性子,他二人暫且不去評判,魏軒說得是仁度,三思而後行。實則是優柔寡斷,舉棋不定,需要有人推促一把方可。
現整個朝堂無一不是因萬北侯送來一個奸細給官家,導致官家一方與萬北侯一黨兩方對壘,雙方牽制,一時連他們也被繞了進去,竟忘了謠言裡傳得最厲害的一茬,便是孫貴妃與武玄,這才是其重點啊!
秦晏眉峰一緊,表情肅然,忽然想起什麼,轉身朝牢房外走去。
韓醒跟著側了個身,看著離開的人,心裡也是起了底,這已然是想到要如何去推動官家了。
韓醒不是朝中近臣,即便知曉整個局,也不由他去官家耳邊細說甚話,便沒有跟去,只是回首看了魏軒,思度良久。
要說這之間多的話,他也不便再多問多說,不復雜,卻也不簡單,切實只能等,等官家如何下足圈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