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京裡的時間快則一個多月,慢則兩三月,兩日後,魏軒便要收拾東西啟程了。
楚嬌娘替他整理了好一些衣物,驀地回想江峰出門時,劉氏那般周全,沒由來好一番嘆氣:這便是有親孃和沒親孃的差距。
忽然想起什麼,楚嬌娘又道:“我聽說京裡不比乾州鄉下,聽說京裡的路面都是貼著青磚石板,京里人的眼睛各個都是長在頭頂的,那些人出門不是坐轎就是坐車,還聽說那些人見著穿著寒酸的,就會吐唾沫拿腳踩甚的,好不待見。咱們可是寒門小戶,你可別千萬被那些人如此看待,也別和他們撞見一般見識。”
魏軒見她一面幫他收拾衣物,一面嘴裡喃喃交代,笑得直是聳肩,“娘子,你打哪兒聽來的這麼多,說得倒像是娘子去過似的?”
“我沒去過,但我家祖上有人在京裡頭當過官,這一層一層說下來,也便傳到我耳朵裡了。”
魏軒過去,輕輕拈了她的耳朵過來,“娘子,你家祖上那可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現在能一樣?前些年我也是去過京裡的,街上青磚瓦牆整整齊齊,這可是真。出門坐車坐轎那也有,但多數是官宦侯府伯府的女眷們,那些官宦女眷閨中教條嚴謹,出門時怕被外人瞧見,坐車坐轎是以遮擋,下車便戴著帷帽。”
“還有,那些人家本就是書香門第禮教世家,品態德行都屬上品,怎像你說的,能隨地吐人唾沫,下腳踩人?就是尋常人家,來來往往也絲毫沒有限制,都以禮待人。你要知,現兒今的官家是開明大度,將咱老百姓看在首位,可不得將人分為三六九等。”
楚嬌娘叉腰壓眼聽他辯解完這一堆她不曾知曉的,極不滿道:“你下次說話便說話,再揪我耳朵,我也揪你,我小孩的時候,都還沒人揪我耳朵呢!”
魏軒哈哈大笑出來,這聲兒怕是外頭的人都聽見了。
楚嬌娘生氣,丟罷衣服不理了。
瞧這噘嘴的小模樣,魏軒上去就摟著她,哄了起來。
時間過得當屬快,眨眼,魏軒便要出門了,楚嬌娘理平他身著的褂子,抹平他的頭髮,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魏軒目光不折將她盯的直,盯著嬌小的人兒的臉,像池塘裡的荷,粉嫩得似掐得出水來,盯得他心兒動,盯得他……
可她一眼都不敢多瞧,他知她怕留念不捨,只能毫不在意,裝作歡快送行。
“你在家裡頭,定要好些。”魏軒捧上她的臉。
楚嬌娘不說話,垂眸只點頭。
魏軒還想說什麼,見她如此,不敢再多說什麼,怕說多了,他越來越捨不得,直將她狠狠摟在懷裡……
準備妥當,楚嬌娘與魏老頭打在前頭送了他,劉氏不情不願,但也跟著送了幾步。村口有扶卓儀派的馬車等著,場面有些大,一下子引了不少人觀瞧。好是村裡人對魏軒都是和睦友好的,見如此氣派的馬車來接他走,全是羨慕的份兒。
有人問這是去做什麼?魏老頭還甚是不好意思,卻又抑不住內心的興奮高興,說是被接去翰林院。
村裡離城裡遠了,天下事物只知跟前,不少人都不知這這翰林院是做什麼的,但村長知道,一聽,兩眼頓時放了光。
“魏老頭啊!你家現在可是出人才了!我就說魏軒這小子,是個人中龍鳳,當真被說中了。咱村幾百年來可沒一個走出去的,先前科考他便是頭一人,如今去了翰林院,那就是飛上枝頭了啊!咱村也要跟著沾光了!”
村長紅光滿面,大肆呵呵笑著,可想村裡培養了如此金貴的人,可是能在里正跟下把頭給揚一揚了。
周圍的人沒聽見什麼,但聽見飛上枝頭了,那定是討了個大好的美差,無不過來道了恭喜,攀著說了好一些客套話話。
魏老頭心裡頭那個美,就好比沉寂百年的巨龍翻了身,舒展了筋骨,舒服。
劉氏江玉二人在後頭無人問津,兩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紫。
“有多了不起似的!等著你哥當上將領,我看這些人是不是就不來巴結了!”劉氏對著江玉狠狠一陣嘀咕。
楚嬌娘沒閒心理會後頭的人,她想與魏軒好好闊別,可又不敢讓他留下太多牽掛。眼望著走遠的馬車,楚嬌娘在後頭小跑著又追了好一段距離,直到追到看不見村子,馬車拐彎進入谷嶺看不見影兒後,她才停下步子。
那一剎那,胸口頃時湧起一陣潮熱在臉上,蹲在路邊哭了。
從小為了不被王氏娘幾個欺負,楚嬌娘便忍著讓著,獨來獨往慣了。等到她嫁了,好容易有個依靠的,她便全身心的將自己託付給了他,痴享了幾日的福。
可忽的一走,她又什麼都沒了,心裡頭落得一陣空,就好似……黃粱一夢,她終需是要醒的,是要自己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