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徐鶴開口唸道:“鎧甲生蟣蝨,萬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他恍然大悟,原來根本不是【鎧甲生幾溼】,而是曹操的《蒿里行》。
這是一首感嘆戰亂頻繁,百姓困苦的詩句。
“沒想到你還是個憂國憂民的書生!”徐鶴輕聲對著裝著衣冠的墳頭嘆了口氣。
是個好人,也有抱負,但命運多舛,死於鄉試的途中,至今屍骨無存,徐鶴蹲下身來,燒了些禾紙與母親疊的元寶,感嘆了一句便起身離開了。
到了家中,謝良才早就叫下人挑了徐鶴日用的擔子等著,今天他要陪著徐鶴一起去府學報到,所以早早就安排人手來幫徐鶴搬家來了。
在學校中,按道理所有學生都是要求住宿的,學校也有一套嚴格的考勤制度。
但到了至正帝執政中期以後,制度廢弛,老師們的俸祿少得可憐,甚至時常無法按時發放,以至於他們也不願意管得太嚴,學生們自然樂得輕鬆,跑得跑,溜的溜
。
謝良才更是其中的逃學大王,成日裡不在府學露面,只跟徐鶴在一起讀書廝混。
去揚州還是賃的小二的船,小二家現在聽說徐鶴要用船,小二父母恨不得連夜把船抬到徐家門口讓他上船,沒辦法,徐鶴給得太多了。
這次丫頭倒沒跟著小二一起來,船上只有丁澤兄妹過來幫忙照應。
他們平日在別院裡住下,娟兒負責收拾別院,以待徐鶴偶爾去住,丁澤則是每日裡去府學門口等著,若是徐鶴需要出門,他就會隨行打傘。
別誤會,這打傘並非擋雨、遮陽之用。
當官的有當官的體面,致仕、丁憂的在籍鄉紳進出都坐著四人抬大轎。
轎伕之外,還有專門打羅傘的傘夫,這五人都穿著紅背心,戴著紅斗笠,還有門下家人長隨跟著,十來個人前呼後擁,跟在任官員幾乎沒有區別。
舉人出門也做餃子,但只有兩人抬的布轎,轎伕也不能穿紅,也有書童、長隨跟著打傘,加起來也要養四五個人。
有些講究牌面的鄉下舉人,反正沒人管,他們出行也弄個四人轎子,前面還有扛牌的,上面寫著【孝廉】、【鄉魁】,老百姓一看到這牌面,頓時被唬得不行。
不過他們進城就低調了,兩人小轎重新坐回,不然會貽笑大方的。
至於秀才……
大魏的貢生、監生、秀才算是一個階層的讀書人,但這些人很多都是窮苦之人,本來按制可以做肩輿,不過他們沒有什麼正經進項,讀書又是開銷極大的活計,若非家裡豪富,平日裡他們說得好聽點就是安步當車,說得難聽就是去哪都是腿著。
但若是拜見師長、見官參衙,若是沒有肩輿坐坐,那也是會被笑話的。
徐鶴在聽謝良才說到這裡時,心中感嘆,若是沒有酒樓和白糖的進項,說不得,自己去府衙讀書,那也是會被當成土老帽的。
不過他也不是豪奢之人,不會為了裝點門面特意去坐肩輿。
但他可以省了肩輿,但書童是不能少的。
因為秀才不管去哪,出門都要有人幫著打傘,相公們的傘,大多都是錫頂的,為此徐鶴還在定做瀾衫之時,特意買了一把,現如今正在丁澤手裡捧著。
為什麼是錫頂?
自然要跟平頭老百姓的傘區別開,一張傘,錫頂熠熠發光,打遠一看就知道秀才相公來了。
徐鶴看著錫傘感嘆:“這也太麻煩了!”
謝良才捧著書斜眼看來笑道:“這才哪到哪,去了府學那規矩能折騰死你,且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