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的五指驀然用力,肥肉自指間滲了出來,耳畔邊響起吃痛的輕吟。
祝莪側過眸,要嗔上一眼,又頃刻停住,那人半張臉籠在深邃陰翳裡,咧嘴而笑道:
“祝莪,我要你教我做事?”
他眼眸中隱有血色,祝莪豁然想起,教主領她走過聖山狹窄蜿蜒的棧道,正午陽光透過赤紅與明黃的玻璃,打了個微妙角度,照在壁畫上,左手託日輪右手擎月輪,無數暗魔潰不成軍,綢緞上的金線在光塵中彷彿活過來般起伏,那是祝莪六歲時關於祂的所有印象,畫中明尊,亦是有這般血色的雙目。
“不敢教官人做事,只是祝莪攜了教主之命,如果能見明尊,就轉達給你。”祝莪嗓音微低,語氣仍舊狂熱。
陳易不動聲色,慢慢道:“說來聽聽。”
祝莪回到南疆,必將他的事彙報給教主公孫官,這種事,哪怕是個再蠢的人都事先想到。
“從頭到尾。”
“是,祝莪回去南疆,安頓好王爺之後,便去聖山總壇請示教主,將你我之事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起初祝莪曾憂心教主否認官人身份,沒想到,教主不置可否,只是叫我下次見到你,就把你跟聽雪引去南疆總壇。”
陳易眸光漸深。
祝莪有些慌忙道:“官人…教主沒有否定你,他只是……教主他想見見你。”
“我明白。”陳易應得平靜。
祝莪曾說過,公孫官的諸多言行,皆是扶乩後的結果,因此多有難以理喻之處,便是教中聖女都不能盡知為何。
若隻身入南疆,是生是死,除去公孫官,定數無人得知。
懷中女子似是對陳易的理解感到慶幸,又為無形間化去矛盾而欣喜,便從懷中摸出一件東西,遞到面前。
如同書中的缺頁,通體燦金之色,細密深奧的波斯密文火焰般撲朔,陳易斂住眸子,自方地中取出相似的金紙。
略微一掃,二者似是連續,像是上下頁。
祝莪緩緩道:“教主讓我把這一頁給你,他說:‘凡生有榮枯,唯寶樹常榮,不見枯萎、不見敗壞、不見涅槃。若不至此,椿雖千壽,再又千壽,天崩地裂盡歸虛無。’”
金紙落手,陳易不去問此話何解,面色依舊,彷彿聽了見不足為道的小事。
他心底暗罵一句,謎語人都該死。
若是可以,他自然想跟明暗神教徹底撇清關係,只是無論是祝莪、秦青洛,還是眼下的形勢,都讓他不得不暫時與神教媾和。
大雨傾盆,無路可去,唯見深山隱有小廟。
明暗神教,便是這樣一座小廟,足以遮風擋雨。
但廟小妖風大。
陳易手中不自覺又用了幾分力道。
祝莪吸了口氣,淚盈盈地望了望他,委屈道:“掐疼了。”
“這就掐疼了?”陳易語氣不善。
祝莪眼波流轉,委屈之色一下全無,她反笑出聲道:“祝莪怕疼呀,怕等會撞疼了……”
……….
…………
微風拂過安南王府,處處皆春寒,廊下幾位婢女正縮著脖頸嘰嘰喳喳,遠遠見一高大挺拔的身姿走來,就趕忙起身福禮。
待王爺遠遠走過去時,婢女們才紛紛鬆了口氣,心口石頭落地般。
王妃御下有方,闔府上下莫不膺服。她素日待婢女寬厚仁和,尋常疏漏偶有怠慢,不過溫言提點便就此揭過;然若真觸了王府規矩,縱是素日得臉的僕婢,亦要受雷霆之責。這般恩威並濟,倒讓眾人既生敬畏又懷感念。相較之下,王爺行事卻是另番光景,素來以嚴苛著稱,眼裡容不得半分差池。縱是芝麻綠豆的過失,只要見到,也要拿章程來細細論過,雖則最終懲戒不過罰俸禁足,可那通身凜冽的威勢,直教下人在回話時連牙關都不住打顫。
“王爺這是去哪?”一婢女耳語道。
“暖房吧,王妃走後,王爺就經常去看小姐。”那婢女眼裡掠過點光,“想不到王爺私下也有柔情的一面。”
“這是百鍊鋼成繞指柔了,詩云: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小妮子小詞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