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著金血的頭顱正對眾仙,怒悲哀憐皆有,種種情緒瀰漫林葉之上,但不過剎那,那眾仙便似口久經風霜的古井,平下波紋。
敬孤真君輕攥起懸劍古繩,此繩色澤剝落,依稀可見當年紅得似血,不是凡物,頗有來頭,正是凡人們常常燒香求問的姻緣紅繩,真君面容冷峻,沒有周身金光更顯一股物外菸霞客的仙性,本就是姻緣極旺之相,然而全真教主修的隱逸,更要斷絕紅塵,他所在的龍門派更是如此,視家為“牢獄”,姻緣為“金枷玉鎖”,唯有脫離樊籠,方才得見大道、得見真我。
故此他將自身姻緣煉化為劍穗劍繩,將劍懸起,若一動凡心,這本命法劍立將墜毀碎去,而最艱險的情關早過,飛昇近百年,他的劍意一漲再漲,已是地上武夫口中的化境,若非如此,也不足以為蕭道平的知己,更擔不起吳不逾口中的“有點氣數”。
“殺人劍的路數,少見、少見。”
敬孤真君將陳易那一劍瞧得真切,久見風雲變化而沉寂的仙心,砰然起跳,劍意自行流轉周身,古劍嗡嗡耳鳴,他這老夥計儼然是興奮至極。
他再看陳易手中劍,喃喃道:“好劍法配好劍。”
相較於敬孤真君的劍意昂然,按耐不住的躍躍欲試,武靈真君則是金眸泛冷,心中對這雖有金丹,卻凡夫俗子心境之人的評價拔高一分,仙心流轉,萬千思索掠過,單一看去,那物我兩忘的女道不會出手,而那紅衫武夫不知深淺,但想來比不上這殺性最盛的玄衣武夫。
敵寡我眾,本應優勢在我。
只是這玄衣武夫幾息間殺了他們一位同道,雖說有他輕敵在先,可如此輕而易舉,便是無論輕敵不輕敵,也一樣會敗。
不能讓他來個二十多次一對一。
武靈真君目光流轉,心念初定,掐起指尖,卜卦過後知道此子是為四品武夫,更加驚歎,四品武夫便能如此強橫,舉世罕有,他心緒起伏……
既然是四品,再強橫也並非無法對付。
但要說最值得忌憚的…
還是那始終未曾出手的女冠。
哪怕沒有在眾重陽觀道士血請下現身,可武靈真君還是明明白白地聽到,正是這太華神女,以一己之力夢殺上百道人!
看似不過結丹,
卻是真正的深不可測。
有仙死於近前,殷惟郢仍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武靈真君見狀不禁感嘆:“修道多年,終是見到返璞歸真的在世真仙了。”
一時風止,石崖邊,樹梢上,一上一下,兩撥人相對而立,暴風雨前的寧靜蔓延開來。
陳易把頭顱拋飛出去,一腳踢開那仙人屍身,咧嘴笑起來道:
“從前門人以血請只有二仙回應,如今卻是群仙畢至……看來雖說是仙人,但不過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之徒。”
“紅塵雜亂,人間紛擾,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本就是我輩仙家所求,不然怎得真逍遙?”
開口的是太和真君,其本為全真教龍門派第七代祖師,曾苦修兩百年卻飛昇不得,百年前成仙后,厚積薄發,腹中洞府金丹大如頭顱,周身紫氣渾厚。
“太和真君不必與之廢話,武夫粗鄙,不知事理,只懂生死高下。”武靈真君冷聲說完,朗聲道:“結陣!”
隨話音落下,十幾位仙人皆動,以武靈真君和太和真君為圓心,腳踏罡步,列開四象八卦,各自紫氣匯聚成無形法臺,懸在樹梢與樹梢之間,隨著幾聲“我請北天玄冥甲”、“我請南天伏魔劍”的話音,團團掠向剩下的仙人。
那餘下十位仙人忽現殺伐氣象,整個人大放光明,好似披上無形金甲。
而最渾厚的金光朝敬孤真君而去時,後者卻擺了擺手,回絕這護體金甲,古劍不知何時已然出鞘,他盯緊那玄衣武夫。
陳易冷眸凝望這群金甲仙人,劍轉開一圈,抖開上面斑斑仙血。
接著踏開步伐。
三步過後,第四步時身形驟掠向一位金甲仙人,二人間相距不過十來丈,金甲仙人斷然不懼,揮起手中金錢劍就朝陳易駭然斬去。
陳易點著樹枝再踏一步,氣勁驟起,腳下碗口粗的樹枝直接由內而外的崩碎,他整個人憑空一抹,瞬間躲開金錢劍,手中三尺長劍隨身旋舞,裹挾著刺耳爭鳴迎面斬去!
金甲仙人並未像先前仙人般身死當場,甲冑破開猙獰裂痕,燦金的身影倒飛出去。
此時,有一大鼎當頭狠辣砸來,陳易正欲再踏腳一躲,但上清心法帶來的時間裡,他敏銳捕捉到幾位仙人已掐訣算出他下一次可能出現的三個方位,盡數以法寶封鎖,見狀陳易索性不躲,以炁御刀,寒涼的刀光直撞大鼎。
轟地一聲,大鼎懸停,陳易掐訣御風,飛高一丈接著一腳踏鼎。
下方撲面而來的金甲仙人迎面就間龐大的鼎影如泰山壓墜,重重一砸,法寶餘勢未消下,金甲泛起碎紋,咳出口灼熱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