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的瞳孔微縮,雙手負在身後,止不住地輕輕顫抖。
而安後已經抬腳移步,身影緩緩自側門踏出景仁宮。
陳易擰過頭來,後知後覺地跟了上去。
明黃豔麗的長裙及地而行,印染著飄忽不定的雲紋,安後走在廊道之上,陳易緊隨其後,他不時側眸看向周依棠的方向。
“且放心,沒人會死。”
安後似有察覺,平淡道。
陳易擰過頭來,看著安後,映入眼簾的是她那穿著金杈的髮髻,桃瓣似的散著柔光,這女子正是這一國一朝的君母。
她到底在想什麼?
安後在前面走著,不消多時,便穿過了宮門,兩側宮女紛紛跪地行禮,陳易朝四周一望,發現不覺之中,已經深入到內廷後宮之中。
走到一處時,女官素心自遠處迎了過來,她抬頭掃了陳易一眼,很快就低了下去,隨侍在安後左右。
陳易不以為意。
但對於素心而言,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個不願被太后提及,卻又讓太后魂牽夢繞的男子。
最初從地宮歸來的幾日裡,太后娘娘數次於半夢半醒之間明言要誅殺此獠。
梟首示眾、五馬分屍、千刀萬剮……類似的懿旨素心不知擬了多少遍了,每一回的刑罰和相應的罪狀都各不相同,太后娘娘對此子的憎惡可見一般。
就在尚書內省眾女官懷疑這立有救駕之功的陳千戶,或許活不到年關之時,太后娘娘卻對此人提及得越來越少。
像是尋常人的漠視不理,又像是臨朝稱制之下冰冷的物盡其用。
女官們揣摩上意,素心也亦是如此,只是無論如何揣摩,都想不到相應答案。
不過無論上意如何,太后娘娘既然不再提及此人,那就意味著事情已告一段落。
宮裡對於這個名字的管束,也放了開來。
只是不知為何,隨著陳千戶越來越聲名鵲起,宮裡提到越來越多,本來漠視不管的太后娘娘,竟避之如蛇蠍。
宮內不允再提及這個人,這雖無明令,但有言外之意,不乏宮女太監因此遭殃。
到此為止,素心本以為就這樣塵埃落定。
然而,就在那異姓王徹底退兵的前些天裡,
太后娘娘臉色陰沉地返回宮中,在景仁宮內枯坐了整整半日,期間屏退眾人,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而待太后娘娘出來之後,案桌之上留有字帖,以隸書寫下一行佛偈:【自心不離假,無真何處真?】,隨後是四個字:“真假難明”。
素心看見此字帖,本來並不在意,畢竟太后娘娘熟讀佛經,這一行字帖,不過是對佛法的心有所悟。
然而在這之後……太后娘娘卻自稱患了癔症,先是召來了宮中御醫,問診無果後,懷疑是鬼魂作祟,便召來欽天監的道士。
道士們起初連番問卦投杯,皆是一無所獲,於是眾說紛紜,但到過幾日後,漸漸理清其中情況,查明是為塗山氏殘魂所害。
塗山氏陰魂不散,不知為何竟留下了一縷殘魂在太后娘娘體內。
素心的思緒之間,太后娘娘目不斜視,不曾回頭看去。
待走到深處時,安後停了下來,緩緩問陳易道:
“你今日為何事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