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咋地,建州蠻子那都是些什麼野人?殺人不眨眼!這些年遼東就屬他們折騰得兇了,今兒打這個明兒打那個,聽說長白山那邊的藩部都被他給全打平了,就沒他消停的時候。我們家原來和東海藩部有生意,還有一批貂皮的定金在那裡押著,結果這建州兵打平了東海,這筆賬就不認了,我家三千兩白銀的定金也不還了。”
“那你們家沒去要啊?”
“誰敢哪?除非活膩味了。那群人根本不講理,動不動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跟土匪鬍子沒什麼兩樣。現在通北關的商路也被他們給斷了,北關的貨都轉運到撫順馬市上去了,東海一代的貨源全讓建州蠻子給把住了,咱們清河的馬市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有人唉嘆。
“合著咱們清河今天這勁頭還真是要防建州蠻子?依你說這幫野人會來咱們清河搶掠?他們敢嗎?咱們清河光是城裡城外駐紮的官兵就有幾千呢,他女真蠻子能來多少人?弓箭再厲害也頂不住大炮吧,鄒軍門可是當年去過朝鮮打過倭寇的猛將。”
“那可保不準兒,這些蠻子哪懂得什麼是厲害?萬曆四十一年的時候這建州蠻子就勾結蒙古韃子佔了南關,後來假做耕地屯田為名就跑到咱們清河這邊來了,聽說有一次來了兩三萬人都快到鴉鶻關了。還是廣寧的張巡按帶著兵過來這幫野人才縮回去了。”
“萬曆四十四年的時候,就是前年,咱們清河城到金石臺採參伐木的民工被建州蠻子殺了上百,你說這關外不也是咱們大明的土地嗎?他建州衛不也是大明封的官職嗎?憑什麼咱們大明的百姓不能在大明的土地做活計。再說咱們能多拿他些什麼?無非就是掘銀、採參、伐木、採集松子、蘑菇、木耳等這些不值錢的東西,結果到那兒話都不說拔刀就殺。可憐我一個堂弟也死在蠻子的刀下了。後來要不是廣寧的督撫衙門扣住了建州蠻子的使臣不放,逼著他們殺了十幾個人償命,說不定他們早就要來清河鬧事了。現在都沒人再敢到金石臺那一代去採參了。”
“我聽說過這事,聽說那次也鬧的挺大,開始建州蠻子硬扛著不交人,後來巡撫衙門傳令各地的馬市都給停了,逼的建州蠻子沒辦法了才把兇手交出來殺了。”
“那這次弄不好這馬市也得停了,難怪他改搶的了,買不著貨自然要搶,天生的賊匪坯子。不知道撫順怎麼樣了,聽說連蒙古韃子也去趁火打劫了,我們家在撫順還有家當鋪呢,這訊息一直也沒傳回來,不知道到底怎麼樣了。”
“我看夠嗆,那些蠻子平時經常出來抓人,被抓走男的就拉到他們老寨裡當阿哈,給他們耕田種地捕魚放牧,受老鼻子罪了。女的抓住就給他們當壓寨夫人,每天七八個男人糟蹋幾十遍。你就別惦記著你家那當鋪了,人不出事就是好的了。”
“這回張鎮帥領著兵過去了,不殺他們個千兒八百的我看是鎮不住他們。”有人說的氣勢洶洶,其餘人都表示贊同。大明朝是天場上國,兵將都是天兵天將,收拾區區一幫野蠻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更主要的是遼東官兵什麼時候打過敗仗?二十幾年沒聽說過官兵打敗仗了。
“我看夠嗆……”嶽翔聽了半天,突然開口了。生員秀才們正討論的熱烈的時候,突聽得嶽翔來了這麼一句,都有些奇怪。董明川問道:“子義,此話怎講?”
“我看這次夠嗆啊。我覺得這次鬧事可不比以往,他建州衛往日鬧得再兇也沒聽說過洗劫咱們大明城池的事,而且公然和官兵開仗,這可是明明白白的造反哪!這可不是多佔幾塊耕地偷採幾棵人參那麼簡單,弄不好這建州女真蠻子這回是真的造反了!”
此言一出,眾人的臉色都有些變了。馬宮愣愣的看著他說道:“不……不會吧?這建州衛可是咱們大明天子親封的封疆大吏,聽說努爾哈赤還曾在寧遠伯府中當過家丁。他敢造反?他不怕誅九族嗎?”
“誅九族?天高皇帝遠,他手中有兵有將,誰能誅他九族?再說建努早就自己開國稱汗了。這些年他東征西討整個關外的蠻部除了北關的葉赫其他得差不多都被他給打平了,他手下的兵將打了幾十年仗各個也是身經百戰。況且聽說他把手下的部隊分八旗,光是鐵甲騎兵就有五六萬人,張軍門這次去了才一萬多人,真要是建州蠻子豁出命去造反了,這萬把人恐怕鎮不住局面。”
“咱們官兵裡面可都帶著鐵炮火銃呢,一炮過去能打死好幾百人。他建州蠻子人再多鐵甲再厚也禁不住炮子吧。”董明川也表示了異議。
“一炮打死好幾百,你是親眼見過啊?再說撫順附近都是平原,正適合鐵騎衝鋒,況且咱們大明的火炮太麻煩,搗鼓半天才能打一炮,而且準頭不行。等你打過一炮之後還沒等打第二響只怕蠻子們就衝到跟前了。”
“況且要是真的打了勝仗,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任何訊息?而且連清河也都戒嚴了,我看弄不好是撫順那邊出了大亂子了,估計是官兵失利了。”
“那也未必呀,說不好是建州蠻子看見咱們官兵來了害怕了,躲到山裡去了。建州那邊到處是深山密林,藏個幾萬人一點不費事,說不定張鎮帥正在領著人搜山呢。”當然不會有人願意設想官兵失敗的後果,立刻開始有人自我催眠了。
“但願如此吧……”嶽翔沒有繼續再說什麼,他不能把他知道的都說出來,說出來也沒人信。對於遼東的人來說,就算是撫順真的失陷了,建州女真真的造反了,也不過是一次比較大規模的掠邊而已。
對於長年和蒙古韃子作鄰居的遼東人來說,這種事情已經習慣了。反正他們搶夠了就會回去的,在他們心目中女真人和蒙古人一樣只會放牧捕獵,他們的目的是糧食,土地給他們也不會種。
但是嶽翔知道搶糧食僅僅是開始而已。
沒有人能夠想到一個幾十年前還不起眼的建州女真部落首領有著吞併整個天下的可怕野心,並且在往後的一段日子裡用馬刀和弓箭讓整個遼東大地血流成河生靈塗炭,並且使整個大明朝在他的鐵蹄之下顫抖。
直到幾年後這狂妄的野心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面前被碰的粉碎。
當然現在他還只是被認為是一個荒野之地的野人王而已。
門外傳來了門官唱喏的聲音,眾人趕緊停止了說話,紛紛站好。清河城的府將鄒軍門到了,鄒儲賢年近四十,身材雄健,身穿官服,身後跟著四名親兵家丁,大步走進正堂。嶽翔等十幾人紛紛施禮,他們是有功名在身的人,故此不用下跪。
“眾位不必多禮,今後我還要仰仗各位了。”
眾人聽他沒頭沒腦說這話,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嶽翔上前一步拱手問道:“軍門,可是撫順那邊有什麼訊息了?”
鄒儲賢面色沉重的點了點頭,隨後出口的第一句話就像個晴空霹靂,把在場的人都給震懵了。
“撫順……兵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