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琰不再搭話。
九環又去支使的馮婆子往書房開窗點燈,並煮一壺參茶,濃茶傷身云云,絮絮地交代一些瑣事。
這丫頭機靈能幹,只是有些聒噪,新得了賞賜不免殷勤,陳琰卻有些不勝其擾,索性挑上幾本書去了前院。
前院清淨,阿祥像個扎嘴葫蘆似的杵在一旁伺候筆墨,只要不問他,連個喘氣的聲息都沒有,整間書房只剩下輕微的翻書聲。
窗外忽然傳來一串“噼噼啪啪”的巨響,冒著火光,硝煙味透過窗縫鑽進屋裡。陳琰手裡的筆直戳在宣紙上,耳際翁然。
阿祥快步開啟房門檢視情況,不禁眯眼皺眉,只見院牆邊杵著一根竹竿,挑著一串長的拐了好幾個彎兒的鞭炮,在青石板鋪就的院子裡響成了一鍋粥。
一個小人兒拿著一截線香遠遠站在院子另一頭,捂著耳朵看的興起。
值夜的下人看傻了眼——大少爺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
正在睡覺的管家陳壽被驚醒,一邊提鞋,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來。
良久良久,鞭炮聲終於停了,整個前院硝煙瀰漫。陳琰看著一片狼藉的天井,只覺得自己過目不忘的腦子有點發懵。
“爹爹,爹爹!昨天爹爹不在家,平安還沒來得及道賀。”平安喜氣洋洋地說:“這是平安送您的賀禮,祝您一蹶不振,捲土重來!”
陳琰:……
陳壽險些給他跪了,忙是呸呸呸呸!糾正道:“是一帆風順,手到擒來。”
“差不多差不多!”平安說著,張開雙手朝陳琰跑去。
“我的祖宗!”陳壽一個健步上前截胡,將陳平安攔腰撈了起來:“您看看,黑天半夜的,太陽還沒醒呢,您就先醒了,多不合適啊……”
陳琰目送著陳壽念念叨叨,將孩子帶離前院,又聽見妻子追到二門罵他:“陳平安,你不是四歲小孩兒了,你虛五歲,毛六歲,晃七歲了,該懂點事了!”
他揉著嗡嗡亂響的腦袋,叫來阿祥。
“去問問,安哥兒從哪裡拿來的鞭炮,庫房不上鎖麼?”陳琰有些薄怒,他活到二十幾歲也沒見過這麼長的鞭炮,是誰拿給孩子玩?炸到人怎麼辦?
阿祥立刻去了,片刻回來回稟:“這叫萬響炮,是老爺買給安哥兒的,說是萬福隆的鎮店之寶,還挺貴的。”
陳琰蹙眉:“怎麼給孩子買這種東西?”
“老爺說,”阿祥粗著嗓子,有樣學樣,“孩子要就買唄,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陳琰:……
“什麼時辰了?”他問阿祥。
“寅時正了。”
卯時要到府學聽課,剩下的兩刻鐘時間實在雞肋,陳琰將手中的筆一扔:“走吧。”
阿祥收起筆墨紙硯和書本,還不忘帶一盞防風防火的小燈籠,以備他家大爺在路上看書。
馬車駛出陳家巷,街燈璀璨,是沿街的店鋪次第卸下門板,開門迎客了。
何必跟小孩子生氣,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向透過考試的爹爹道賀而已——陳琰在路上就把自己勸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