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陳老爺有些尷尬地乾笑兩聲:“是他們北陳家中舉的族人。”
平安四下張望,只見一條小河將陳家巷斬為南北兩段,北陳家聚居在小橋以北,南陳居南。
陳家是整個盛安縣的奇葩,一個祠堂供奉兩本宗譜,房屋、田畝、墳地、店鋪……所有產業賬目都分的清清楚楚,正旦祭祖,你家寅時我家卯時,祭兩次,甚至兩家孩子在同一個族學開蒙唸書,擺放桌椅都隔著一條寬寬的過道。
北陳家人才輩出,立在橋頭的“舉人坊”便是佐證,平安回頭,看向他們南陳家的地盤,沒有任何牌坊、石碑,光滑溜溜的青石板直通盡頭。
陳老爺更心虛了,小聲道:“別往那看,還沒考出來呢。”
平安反問:“一個也沒有?”
陳老爺道:“你爹這不是在考了麼。”
南陳家經過幾代人的努力,攏共考出了兩個秀才,一個是陳老爺的么弟、平安的小叔公陳敬時,另一個就是陳琰。
陳老爺顯然不想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沒等他接著發問,便拉著他快步穿過了牌坊。
平安還小,不能完全理清錯綜複雜的家族關係:“祖父,明明是一個宗族,為什麼要分成南北兩家?”
“這個啊,說來話長。”陳老爺娓娓道來。
原來陳家祖上兩兄弟互生齟齬,分居兩岸,各為生計,北陳的祖上傾盡家產讀書科舉,南陳的祖上將家業打理的蒸蒸日上,從那時兩家便拉開了“士”與“商”的差距。
南陳族人雖富,卻因朝中無人,處處比北陳矮上一頭。
人常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朝中無人就像待宰的羔羊,偌大的家業可以在頃刻間化為灰燼。因此在太平世道,但凡有些實力的家族都會不遺餘力的培養子弟讀書入仕,入仕後再憑藉官身回饋家族,使其更加興旺顯赫。
前年,北陳家出了件命案,新婚三日的新娘死於非命,北陳家利用姻親關係迅速擺平。
死者偏偏是平安小叔公陳敬時的內侄女,也就是亡妻孟氏的孃家侄女。陳敬時哪肯善罷甘休,替死者代寫訴狀訴明冤情,反被提學道以“挑唆訟事,從中取利”的罪名褫奪了生員身份,南陳家唯二的兩個秀才也折損了一個。
兩家的關係跌入歷史新低。
如今兩家表面相安無事,其實心裡都在較勁,因此陳琰科舉,對整個南陳意義重大。
在族人眼裡,陳琰中舉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且把整個家族的未來寄託在了他的身上。
……
“整個家族的未來。”平安喃喃道。
可是所託非人,就是一場全家消消樂啊。
“那是當然。”陳老爺話音中帶著得意,對兒子的光輝履歷如數家珍。什麼三歲通背《三百千》,六歲讀四書,八歲能作詩啦……
這些話平安都快背下來了。
可那又怎麼樣,一個將要團滅的家族,還談什麼未來?
“或許大家從一開始就不努力,還能活的更久一點。”他評價道。
“你說什麼?”陳老爺沒聽清。
平安回過神,環住祖父的脖子:“我說我餓啦。”
“哎,就知道你沒吃飽。”陳老爺加快了步伐。
平安騎坐在祖父的肩膀上,視野愈發開闊,一路向北,匯入繁華熱鬧的晚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