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村子已經爛掉了,倘若神明真的給了我們一切,那也一樣奪走了我們的一切,侗花村迴圈的不只是死亡,還有接連不斷的悲劇,精神和靈魂上的腐爛!”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年輕清雋的面容被淚水浸溼:
“我就是想要這個村子消失,連同這些骯髒扭曲的規矩,瘋狂又惡臭的崇拜!復活他們?我根本就沒有想過復活這個村子裡的任何人,包括我,包括我父母!
“我之前一直想讓你離開,因為靠納蘭文那種和我阿爺蛇鼠一窩的人也可以把迴圈毀掉,讓罪惡都埋葬在這裡,新舊薩歲我一個都不想復活!後來說你說你不想走,我也不想管了,既然你有本事斬草除根,那就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在憤怒中砸碎。
“我在迴圈中尋找轉機,無數次想要喚醒侗花村裡,哪怕一個人的思想,但是我越努力,結果就越糟糕!
“神明的光籠罩在哪,哪裡就開出血腥而糜爛的花,神明的光芒越刺眼,陰暗處的老鼠就越瘋狂。
“——既然如此,倒不如連光芒都不要有了!”
阿昇偏頭,咬緊唇用胳膊抹去眼淚。
他不知道光明和希望在哪裡,可又實實在在地感得到寒涼就在自己身上,在這片土地的每一處角落,於是他像初生的太陽那樣迫切地想擊退寒涼。
可他終究不是太陽,因此而迎來了悲哀。
“哥哥……”
白鱗躊躇向前,想要幫阿昇抹去眼淚,卻被後者偏開頭,無聲拒絕。
他很清楚這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吞噬了妹妹靈魂,讓她不能轉生安息的薩歲。
阿昇給予的關愛,都是對自己未出生阿妹的補償,都是自欺欺人。
衍嵐安靜數秒:“白沼……”
“你想說我為什麼培養她嗎?那是因為我知道要出去大山必須學習讀書,你也不用用她來勸我。”
阿昇沒什麼情緒地扯了扯嘴角,聲音很低:
“再說你們來找她,不是因為她夭折了嗎?仡羋瑤應該給你說過:這片迴圈只是被單獨剝離出的一段時間線,如果它不被打破泯滅,很快就會影響到現實,然後再繼續延續,如果現實的時間線再次受到薩歲的影響,白沼連大學都等不到了……”
那就真的,一點點,一點點光都沒有了。
他太想毀掉這畸形的一切了,為此叫囂著光芒毫無意義,可其實內心的最深處,也真的想留下那麼點乾淨的東西給未來。
光,就是一切的意義。
“你剛剛……”
靜默許久,衍嵐輕聲詢問:
“你剛剛說有位道長曾經來過侗花村,他叫什麼,道號又是什麼?”
“只知道姓張,”阿昇垂眼,努力平息情緒,“號太清道人。”
太清道人……
衍嵐腦中“嗡”了一聲,良久才垂眸笑了笑。
清凌凌的笑聲,像是看破世間,帶著點釋然,也有求不得的無奈。
“原來如此,是師父留下的因啊,如果他老人家還在,估計是他帶著我一起來解因的……”
她沒了話說,取出那盛裝雙生蛇環的木盒遞交,聲音和緩:“我尊重你的選擇。”
白鱗挪步,接過衍嵐手裡的木盒,又探手抱住她的脖頸。
“道長,”白鱗把五帝錢放到她手心,又小心蹭蹭衍嵐的面頰,“對不起。”
衍嵐握住五帝錢,摸了摸白鱗的頭。
“那麼,”衍嵐起身,“在此別過。”
“衍道長。”
阿昇取出蛇環攥在手中,突然轉身,叫住洞口處的衍嵐。
洞口拐角上方直通薩歲廟的廢墟,是被納蘭文情急下通開的捷徑,如今天亮了,恰好有光卡著縫隙鑽進,溫暖的,纏婘地落在衍嵐的髮絲、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