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未停,祭祀也未停。送神已畢,望燎始,樂奏“雲滅之章”。
金箔和銀箔,在羅傘下綻開了一朵朵的更大的火花。在烏黑的雲層下,在密密匝匝的水花旁,金銀之色演化成耀眼的火黃色,一簇簇在羅傘下搖曳著。
金箔銀箔燒盡成灰,跳躍的煙火也熄滅。風雨繼續,水花依舊。“雲滅之章”也奏畢。
無奏樂之聲,只剩下風雨聲。
趙天印透過華蓋前凌亂的雨水珠簾,在密密匝匝的水花之上,望著氤氳中的皇甫重,期待地問了個字,“成?”
“未知。”皇甫重並未走近回話,而是依然筆直地站在原處,任憑四周水花濺起。
“何時可知?”趙天印有些著急,追問了一句。
“三日後應有分曉。”
“有勞。”
祭祀已畢,御輦歸去,眾人也散去。烏雲之下,水花之中,只有那片氤氳如舊。
……
烏雲終究會散去,驟雨也會停歇。
太廟後殿內,大國師一人在護守,能做的是等待。但鎮撫司指揮使李牧卻不能等待,雨未止時,他已騎上雪龍快馬趕往西郊,後面跟著一眾鎮撫司精銳,探察國師所言那雲層中的波動。
大雨似注,馬蹄聲急。
西郊漸近,烏雲如墨。
李牧仰頭望向不遠處,煙雨中覺臺寺依然人頭攢動。從山門一直往裡,香客絡繹不絕,雨傘團團簇簇。
這雲層異常難道應在了此處?心中起了疑問,李牧便在歇馬臺留下馬匹,帶著眾人往覺臺寺快步趕去。有皇上急命,自然顧不得在佛門清淨地的循規蹈矩,慎言慢行。
烏雲漸散,雨漸止,李牧等人已穿過昭泰門,從人群中擠著來到天王殿前的開闊院落內。
在香客的層層環繞中,法隱大師端坐在中央的講經壇上,不過卻未落座於蒲團之上,而是坐在木架之上。木架有一人多高,下面放置著柴堆和草垛,有一兩處灼燒的痕跡。
法隱大師聲音不疾不徐,“法本不生,今則不滅。生滅為二,一體相生。”信眾聽聞,不論有否感悟,皆頻頻頷首。寺中的維那唱曰“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升座法會畢。”一椎大磬聲響起,頗有振聾發聵之感。
法會結束,這些香客或許未能體悟其中高義,或許有所啟發,均依依不捨地退離。在離開途中,有人還情不自禁地感嘆,“法隱大師,真的是德行崇高,造化通神。”
李牧未動,自有下屬攔停住幾個香客,打聽了一番。他只是留意還端坐在講經壇上的法隱大師,這位名動天下的高僧,慈眉善目,耐心看著香客遠去,不悲不喜,好似不在這方紛擾和俗世中。
木架之上,法隱大師微微頷首,算是對李牧注視的回應。
不多時,便有下屬稟報,“今日為法隱大師升座法會,講經之前,大師發弘願,願渡己身渡眾生,渡盡苦厄一身輕。如違本心,則柴火不滅。如遂天意,則孽火自滅。大師登壇講經後不久,便著人點燃身下的草垛。”
聽到此處,李牧眼神微凝,大師果然造化通神,還是上蒼體恤其悲憫之心,這和雲中的波動有何干系?
那下屬繼續道,“草垛剛剛點燃,便聚來了烏雲,降起了大雨,全都澆滅了。”
在回話時,這群在大憲國中獨來獨往,只按皇帝詔令辦事的鎮撫司精銳,也不自覺地瞥了一眼高臺上的法隱大師。
稍作停留,李牧等人便出了覺臺寺,騎馬急速離開,往覺臺寺後方趕去。若與覺臺寺無關,那雲層中的波動何來?這些年來,他李牧雖只聽皇帝一人的詔令,但卻對國師的判斷一直篤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