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嫣聽他自稱信王府的管事太監徐應元,驚得花容失色,這才看出眼前這個人比陳德潤略微高大一些,身手敏捷,隱隱有一股江湖俠客的豪氣,忙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阜成門內,一座巍峨壯麗的宅院,青瓦灰牆,黑漆大門,乃是魏忠賢新近修建的一處別墅。這裡本名玉淵潭,有泉自地湧出,其水至冬不竭,柳堤環抱,桃花流水,沙禽水鳥多翔集其間,景氣清爽,風光秀美,為金代章宗皇帝完顏景遊幸之所,相傳當時曾有隱士王鬱居於此,築臺垂釣,因名釣魚臺。神宗萬曆初年,皇親武清侯李偉在此修建別墅,世代居住。魏忠賢看好了這裡的景緻,搶購過來,命人重加修葺,增廣規模,門至七楹,重簷飛角,院重五進,皆開天井。大門正中上方高高懸起一塊巨型門匾,上書“敕造府第”四個金漆大字。大門後面的垂花門上懸了一方黑漆木匾,題著“釣魚古臺”。進得門來,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院中樹木山石隨處而在,亭臺樓閣,高屋華堂,疏朗地散落著。
穿過三層儀門,只見一個大院落,高屋廣廈,軒峻壯麗,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鑽山,四通八達,一條大甬路,直出大門。抬頭迎面就見一個鎏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著“養源齋”三個斗大的字,左下方又有一行小字:書賜廠臣。下鈐天啟廣運之寶。齋南疊石為山,淙淙溪流在齋前彙集為一泓池水,微風吹拂,碧波盪漾,這便是聞名京師的玉淵潭。潭邊迴廊半抱,小亭翼然,正房廂廡遊廊,也都小巧別緻,不似養源齋那般軒峻壯麗。齋西臨潭一個垂釣處,建有舫型房舍,取名瀟碧軒。此時軒門微閉,四面花窗大開,魏忠賢剛剛用過晚膳,寬衣懶臥在鋪了象牙涼蓆的西施榻上,露出一身肥白松弛的細肉,客印月穿了短袖無腰的水紅緞袍,依偎在他身邊,小心地給他捶背捏腿,隨著手臂的上下揮舞和腰肢的扭轉,兩個肥大的**在袍子裡面不住地顫動,似是噴薄欲出。魏忠賢一時竟看得痴了,伸出右手,將一個略垂的**向上輕輕托起,轉而彎曲五指,將**罩住。客印月出掌將他的手打落,嗔笑道:“還沒有做完日課呢!心急什麼?”
魏忠賢嬉笑道:“這也是日課呀!不是每天必做的麼?”
“在宮裡忙了大半日,肉皮不緊了?腰也不酸了?那倒可好,咱還省力呢!”客印月停住了捶打的雙手。
魏忠賢支起身子,一把攬住她的腰肢,笑道:“怎麼會離得了你這雙妙手吆!腰著實還酸呢!”說著,翻身伏臥在榻上,“可你的這對寶物也離不開呀!可記得初次見你的時候,咱家直直地盯著看個不住?”客印月笑罵道:“當時就知道你是色中餓鬼,要將人生吞活剝了也似的。”
“深宮多怨婦,你丈夫侯二死去多年,不也巴不得嗎?”
“哎!本來是皇太子享用的,卻被你偷嚐了。”客氏假意嘆一口氣,取了白艾和紅燭,要給魏忠賢炙烤。魏忠賢悶聲說道:“他小小年紀,黃毛乳口,怎麼吃得了那麼多?再說他只爪纖細,怎會令你骨軟……”話音未落,猛聽親隨太監王朝忠從門外稟道:“九千歲,五虎等人業已到齊了,在養源齋候著呢!”
魏忠賢霍地轉過身來,卻撞到客印月肩上,她右手歪斜,灼熱的蠟汁滴落到魏忠賢的背上。魏忠賢痛得他低吟一聲,卻也顧不得擦拭,下了涼榻,不捨地說道:“來得好快!看來今兒是無福消受你了。”
“只要你有心,議完了事兒再來也不遲呀!我可等你了。”客印月忽被攪擾,大覺掃興,神情怏怏不快,竟似不依不饒。魏忠賢在她的乳下一捏,笑道:“不如一齊去,免你等得心焦,過後咱家豈不是要多花幾分氣力了?”
二人一邊調笑,一邊穿戴起來,穿過遊廊,到了養源齋。五楹歇山頂的大正房,面南背北,堂屋內裡左右各立一個高大的楠木柱子,上面分掛一幅烏木嵌銀字對聯:不盡泡波連太液,依然晴翠送西山。正中安放大紫檀雕螭翹頭案,案後是一個虎皮高腳靠背金椅,後面是黃花梨鑲大理石插屏式座屏風,紫檀條案上擺著三尺來高的青綠古銅鼎,一邊是金彝,一邊是一座黃銅鍍金的西洋大鐘,又有一對永樂官窯粉彩大瓶分列左右。地下兩溜各八張楠木雕花靠背羅圈交椅,上面已經坐滿了人,見魏忠賢和客印月進來,齊齊地站起身來,唱喏道:“拜見九千歲、老祖太太千歲。”
魏忠賢在條案後坐下,揮手命眾人坐了。王朝用忙將搭著銀紅撒花椅搭的花梨木圓交椅在案旁放了,用拂塵在金心綠閃緞大座褥上連拂幾下,客印月才坐了。魏忠賢看看眾人,有吏部尚書周應秋,兵部尚書霍維華,號稱五虎的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太子太保兵部尚書田吉、太子太傅工部尚書吳淳夫、左副都御史李夔龍、太常卿倪文煥五個心腹謀士,五彪之首錦衣衛左都督田爾耕、錦衣衛都指揮僉事許顯純。另有秉筆太監李永貞、塗文輔、石元雅、王國泰四人分列末座,獨獨缺了王體乾。正待詢問,李永貞起身道:“稟九千歲,王總管怕宮裡一旦有事,失於應付,不敢離開,並將乾清宮管事王朝輔也留下了,特命小的代為稟告。”
“知道了!正該如此。”魏忠賢擺擺左手,望了李永貞一眼說:“昨日你到信王府喝了不少酒,那金莖露和太禧白還順口吧!”李永貞心裡不禁驚恐起來,急忙辯白道:“昨夜小的去信王府,本不當喝酒,但看到信王滿口稱頌九千歲,怕他口是心非,陰有圖謀,壞了九千歲大事。正好他死活留小的吃酒,小的想正可將計就計,借吃酒探探他的口風。”
“可有什麼其他說道?”魏忠賢依舊輕聲地問。李永貞答道:“小的將信王手下高時明、王承恩灌醉了,酒後所言倒是也沒有對九千歲不恭之處,小的這才踏實了。”魏忠賢臉色一緩,抬手指著末座的王國泰道:“咱家安排你在信王府當差多年,信王倒底對咱家怎樣,你心裡還明白吧?”王國泰離座答道:“小的所聞所見,與李公公所言並無多少出入。”
魏忠賢臉色一霽道:“還好!只要不貪酒誤事就行。來呀!把酒搬上來。”門外的王朝用帶兩個家奴進來,懷裡各抱一個大壇進來,眾人仔細看時,赫然就是金莖露和太禧白。魏忠賢看著眾人道:“永貞這次到信王府,飲酒都不忘使命,咱家心裡也是歡喜。盡力做事就要賞罰分明,這兩壇酒,咱家珍藏了不下五年,今兒就賞與永貞。高官厚祿,金銀珠寶,咱家從來都不吝惜,只要事兒辦得好,該賞則賞。”李永貞忙跪倒謝恩,眾人紛紛叫道:“願為九千歲效死力!”
魏忠賢笑吟吟地擺擺左手,又說道:“大夥兒好久沒有湊齊了,上次聚會還是你們為咱家慶賀六十壽誕的日子。這次召你們來,是想問問你們,榮華富貴享膩了沒有?”眾人不防他突發此問,不禁一臉茫然,面面相覷。
魏忠賢站起身,繞過條案,負手踱步說:“你們也許有所耳聞,萬歲爺病得厲害。咱家這潑天的富貴是哪來的?誰給的?一半靠自己,一半靠萬歲爺。這個擎天的柱子要是倒了,咱家哪裡還有什麼不到頭的富貴?今兒叫你們來,就是問問你們如若富貴還沒享夠,該怎麼辦?”
眾人這才明白了魏忠賢的話意,田爾耕叫道:“爹爹多慮了。依孩兒看來,宮裡各個衙門都由咱的人執掌,又有一萬多的操兵和四萬多的淨軍,皇城外面有孩兒的數萬錦衣衛,京師五衛營三十萬兵馬也由咱的人掌握,護衛京師的九邊百萬重兵,監軍多出自爹爹門下,閣臣六部更是多為爹爹提拔,內外如鐵桶般牢固,什麼人能將咱的富貴生生地奪了去不成?”
魏忠賢森然地說:“還是萬歲爺。”
“皇上對爹爹言聽計從,怎麼會如此?爹爹在說笑吧!”田爾耕滿臉的惘然,其他眾人也一齊望著魏忠賢,似也不信。魏忠賢並不解答,目光轉向另一排坐在首座的崔呈秀。這崔呈秀年紀五十出頭,白麵微須,身穿御賜的大紅蟒衣,上繡二品錦雞補子,腰裡橫著玉帶,穩穩地坐在交椅上,一直沒有作聲,見魏忠賢眼睛看著自己,知道自己該說句話了,當下欠起身形,乾咳一聲說:“田大哥說的有幾分道理,但若細細想來,還嫌太過自負了些。古語說: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爹爹的眼光極為深遠,非是常人所及。居安思危,見福知禍,爹爹之言大有深義。”魏忠賢暗暗點頭,也頗為受用,回到座位,靜靜地看著眾人。
田吉點頭道:“九千歲用心良苦呀!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一旦一個小地方出了毛病,沒了皇上這個擋箭牌,我等的富貴說不好就化作了一場春夢,田都督難道忘了當年的東林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