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洞真」天賦有著不可言虛說謬的戒律,南奕不可能承認朱獻是他的畫道半師。
但眼下拋頭露面的乃是周青,由周青來說,南奕只要不表示否認,其他人會自然而然地以為,南奕與朱獻有著半師之誼。
南奕大概介紹了一下點點食墨神通逆用之神異。
他本以為,朱獻會立馬應下,順理成章地坐實其畫道半師身份。
但朱獻一陣意動後,卻是澀聲道:“假名於汝,已讓老夫慚愧不已。焉有偷你畫技卻妄稱汝師的說法?還是讓老夫自己慢慢學吧。”
南奕聞言,頓時高看了朱獻一眼,暗道:「沒想到朱師雖然好名喜功,卻又頗有原則。」
他隨口說:“朱師言重了,既是我主動送的,何至於‘偷’字。”
“學業本自為,自當親學躬行。假借外力,紙上得來,與偷何異?”朱獻正色道,“此外,也莫怪老夫多嘴。藉此等神通假學,絕非正道。你也好,周青也罷,定要持中守正,切莫自誤。”
“朱師所言甚善,我此前已說服周青,令其絕了此等邪念。但是……”南奕頓了一頓。
他雖然認可朱獻對學習正道的堅持,但不靠點點神通來快速令朱獻掌握畫技,朱獻能坐實畫道半師之身份乎?
朱獻看出了南奕為何遲疑,忽而笑道:“你小子,莫不是以為不借外力,為師便學不會這直描畫技?老夫還沒這麼不堪呢。”
他信口道:“遠近大小定框架,重輕粗細繪光影。這幾天左右無事,老夫潛心琢磨,雖然以圖敘事這塊還無甚心得,但直描寫生、繪摹靜景這塊,老夫自信還是把握住了兩分精髓,足夠唬住旁人。”
南奕一聽,頓時想起了朱獻本人,正是南山縣畫功最為精湛的那一批人。而且,朱獻之前剛拿到《明報》首刊的第一天,便看出了直描畫技好幾處訣竅,說與學舍一眾學子聽。
“既如此,今晚得空,我便將此事告知周青。”南奕不再想著讓朱獻吃點點的墨水。
反正朱獻只是想掛個畫道半師的虛名,又不是全師。畫技這塊,能有個大概相類,可以讓旁人誤以為南奕畫技有受過朱獻影響,便足以稱半師。
然後,見朱獻已對直描寫生有所心得,只是還拿捏不準以圖敘事的關鍵,南奕挑出最為基礎的訣竅說道:
“以文繪圖,以圖配文,重點在於如何做好圖文結合。單純直描繪圖,有畫道功底者,其實只要多練,都能找到感覺。可要想以圖敘事,就得全盤把握故事,找到圖文之「動」,融入構圖之「靜」,做到動靜結合,方能牽動觀者思緒,叫其意會故事之場景。”
“按我的經驗教訓,如果做不到動靜結合,圖畫得再好,其實也與文的關聯不大。”
朱獻若有所思地點頭:“確實,我等繪圖,多為描景寫生,可稱靜圖。而敘事之動圖,少有人畫,大多都無甚經驗,便是想臨摹學習,也頗有些無從下手之感。”
南奕笑言:“其實書館院子裡,周青分享經驗,亦會說到這些。如果朱師適才去了茶話會,一樣能很快悟出關鍵訣竅。”
“道理好悟。可許多道理,知道歸知道,還是得慢慢上手多練,才能有切身體會。”朱獻失笑道,“你也不必與我說些好聽的話,我能處於何等水平,我比你更為清楚。”
南奕笑了笑,略去一些客套的話,直言道:“今天茶會,其實還想請縣內文士名流,一起鼓搗個新玩意。我本來還在想謝叔與周兄,名望稍顯不足,未必能服眾。”
“但若是朱師願意助力,以朱師的德高望重,定能服眾。”
朱獻十分看好南奕及其直描畫技,便想蹭上一個南奕畫道半師之名。
南奕不介意朱獻來蹭。
不過蹭完之後,南奕自然也是毫不客氣,要將朱獻拉上同一條戰船。
朱獻畢竟當了這麼多年學舍講師,桃李滿南山。若得朱獻站臺,可以提前規避南山縣內其他文士名流的小動作。
再加上南奕借勢度厄令,可以讓知縣畢勝克也管住自己的手。
雙管齊下,於開明書館而言,可謂創業環境極其優渥。
而對於南奕之請,惦記畫道半師身份的朱獻,自無不允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