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那條冥河了嗎?”
秋水如是說道。
孩童轉過頭去,看向了那一條自高遠山脈上一點點垂落向人間,而後在末端化作了這一條秋水的萬物歸去之河——這是一條流淌於兩千多丈高山之上的大河。
孩童怔怔地看了很久,很是惶恐地點了點頭。
“冥河就在世人頭上,有來有回有生有死有始有終。”
秋水輕聲說道。
“這不是什麼值得悲傷或是恐懼的事情。”
秋水一直都沒有因為自己即將死去而悲傷過。
在十二月的某個清晨,這個坐在高崖上的女子,突然有些恍惚,眼前隱隱有一艘小舟浮現,而後又很快地消失了。
於是她明白了,自己該走了。
於是一路安安靜靜地走了過來。
能夠平靜地面對死亡之人,必然是生命的虔誠的信徒。
因為死亡即是生命的意義。
無無則有有便是空談。
所以李缺一說過那一句世人閒談一樣的道門至理。
有生便要有死。
孩童呆呆地站在那裡,轉回頭來,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落葉。
“我以後也會這樣嗎?”
“沒有人不會這樣。”
孩童長久地沉默地站在那裡。
暮色裡好像有鐘聲響起,是從遙遠的天際而來,散作了一片浩蕩卻也縹緲的聲響,宏偉卻也溫柔地落向人間。
又好像不是鐘聲,只是人間一切瑣碎的聲音的聚合,譬如落葉,譬如滴水,譬如覆雪。
或者一切寂靜裡的古泉盪漾的輕波,或者諸般鬧市之中世人的歡談。
所有,一切。
如同世人終其一生所聽聞的所有聲音,都從歲月裡奔赴而來,落向了這一處人間。
孩童還沒有來得及去仔細聽一聽這個女子一聲裡曾經聽過哪些哭聲哪些笑聲,身旁的女子便已經微微舉起了一些劍。
原本斜垂在身後的劍尖筆直了幾分。
孩童尚且沒有明白為什麼秋水會突然有著這樣一個動作。
便聽見了那種聲音裡,似乎有著一些細碎地腳步聲而來。
孩童茫然地回過頭去,而後便震驚地愣在了那裡。
暮色秋水之河岸畔,無數黑袍之人林立。
也許是人,也許是鬼。
那些紛飛的楓葉穿過了那些暮色裡的身影而去。
而那些落在孩童耳中的一切聲音,漸漸化作了無數聲音肅穆雄渾的頌唱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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