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人間小道境的非谷輕聲說道:“她說除非山上的人下山去.....”
非谷並沒有說完,但是卻冉自然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卻冉轉回頭,安靜地看著山下,高山風雪之下,秋水無比渺遠,也許就像這裡與人間一樣。
也許本身就是從人間之外到人間的距離。
“妖族從來都不是一定要活在人間。”卻冉說得很是平靜。
這個當年只是一隻懵懂的小妖的老人,在歷經了千年歲月之後,卻也是想過了很多的東西。
“我們在山裡,他們在山下,千年來相安無事,有什麼好下山的。”卻冉輕聲說著。“她秋水離不開故土,我們自然也離不開故土。”
幽黃山脈自然是貧瘠的。
人間的黑土是肥沃的。
但是幽黃山脈的不是。
這片土地如同被焚燒過一般,將那種黑色殘留在整座山脈之上,有時候人們都會想著,也許在很久的歲月之前,那時還沒有聚落,沒有語言,沒有文字,這座高山之上曾經起過一場大火,焚燒了一切,包括生靈生長的養料。於是這片橫在人間西南的高山之上,除了傘樹,再也長不出任何的植株,哪怕是稻子,哪怕是稗子。
只是貧瘠的故土,終究是故土。
再破舊的草廬,也是曾經讓自己寄身天地的住所。
非谷沉默下來,沒有說什麼。
卻冉轉回了頭,看著身旁的那個人。
卻冉是山上的妖,但是非谷不是的,他是山腳的妖,就像那些山坪之間的妖族鎮落之中的絕大多數人一樣。
因為對著人妖共存心存著懷疑,於是認了卻冉做妖主,認了高山做祖地,走上了這座貧瘠的山。
世人都無法真正同流。
妖族自然也是的。
活在人間,與不活在人間,只是兩種選擇而已。
非谷知道卻冉在看自己,但是卻沒有回過頭,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裡。
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妖主想見崖主,應當只是見一見當年的那些歲月吧。”
卻冉平靜地點點頭,說道:“是的。崖主雖然未必能夠記得我這樣的小妖,但是當年秋水之人,不會有人不認得崖主,千年歲月,當年妖族能夠活至今日的,已經沒有幾人了。妖族雖然壽數悠久,但是並不代表著所有的妖族都能夠活得很久遠。”
非谷倒是很誠懇地說道:“但我想的與妖主不一樣的。”
卻冉淡淡地說道:“看得出來。你想在當下人間的亂局之中,借一些崖主的勢。”
非谷輕聲說道:“是的,人間風聲雖然落到黃粱的時候,已經很是零星,但是總歸還是有一些,槐安妖族面臨亂世,嶺南瘸鹿劍宗被人殺盡,世人難免會想到秋水這片土地。只要崖主曾經上過山,當妖族真正面臨一些不可擺脫的局面的時候,便會看向這裡。”
“這樣是卑鄙的,但是有時候我們卻也會想起很多的東西。”
卻冉靜靜地看著身旁的大妖,緩緩說道:“比如?”
“比如......”非谷看向人間,輕聲說道,“世人已經很老了。”
世人已經活在人間很漫長的歲月了,從神鬼時代之前,便已經存在。
所以也許他們真的已經老了,老的不是某個人,而是整個人間。
“兩千多年前的人間便已經開始修行大道,然而兩千年後,他們依舊還走在同樣的路上,沒有絲毫的長進,世人的壽數,限制了他們繼續往前的腳步。”
“風朝是一個很好的過渡的時代,神河陛下成功的讓妖族在人間開始延續,開始生存。但是不可否認,這個時代,依舊是由著已經老邁的世人做著主導。”
“老舊的東西,該慢慢退出舞臺,將肩負著人間向前而去的任務,交給新生的妖族。”
非谷靜靜地說著,這個只是人間小道境的大妖,卻有著頗為宏遠的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