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院細雪,早白墳頭。
身後是一個小池子。然後便是一條離開這裡的小道。
這便是曾經的懸薜院最開始的模樣,擴建成後來那般,有了諸多院落,是卿相接任之後的事了。
兩處墳墓離得很近,但是並沒有合墓,留了一肩的距離。
一座墳前刻得是磨劍崖紅浸珊之墓。
另一座刻得是懸薜院青懸薜之墓。
很是簡單。
只是劍修,只是書生。
雖然那個書生,替人間撿回來了很多的東西。
譬如青牛五千言,譬如人世補錄集,也譬如秋水手中的那柄劍。
青懸薜無論是在人間歷史,還是修行界歷史之上,都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一生困苦窮遊,到老安於小鎮,做著一個教書先生,唯一值得津津樂道的,便是他撿回來了那些東西之事。
不過用青牛五千言墊桌腳,用青衣開天做柺杖,大概也只有這個書生做過這樣的事情了。
至於紅浸珊。
秋水靜靜地看著另一座墳墓。
這個當年那一代崖主紅衣同生姐妹,被林梓觀竹寒殺死在了黃粱劍淵,而後屍首被青懸薜帶了回來。
磨劍崖的人自然不可能死在世人手中。
只是那是黃粱從冉境內的劍淵。
連青衣離開人間之前,都要親自去看一遍的地方。
人間一切劍意,在劍淵之側,都會被壓制下去。
從冉劍淵,這是黃粱唯一個劍修興盛之地,環繞著劍淵的諸多城鎮,往往行走著許多劍客劍修。
紅浸珊便是死在了劍淵之上。
明知劍淵有鬼,偏向劍淵而行。
或許也是為了償還當年白衣殺盡天下八百道門的血債。
秋水並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一如她從來都不知道紅衣如何想的一般。
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高崖,也安安靜靜地站在墳前。
秋水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了。
那枝簪在白髮裡的桃枝,早就落滿了白雪,桃紅雪白,頗有些寂寥之意。
秋水站了許久,抬手伸向人間,有一隻白雪之杯落在了掌心,杯中沒有酒,於是身後靜池之中有人間之水而來,落入杯中。
大概淺飲人間水,堪解冥河愁。
“其實我最初的時候,也曾經恨過你。”
秋水靜靜地看著那座墳墓。
“但是後來想想,也許這樣的事,與你應該沒有關係。否則你也不會走下崖來,陪著勾芺走過來大半個黃粱人間。”
“只是有時候,依然會遺憾,遺憾當初在冥河高崖邊的時候,你沒有讓我留下來,讓我去問一問那個人,究竟是懷抱了怎樣的想法,才會將自己的親生女兒,去嘗試這樣一個殘忍的故事。”
孤墳千年無言,自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與這個坐守高崖漫長歲月的女子說些什麼,只是在風雪裡沉寂著。
“這是很可惜的事情,雖然當初崖上的那個人,告訴了我一切的真相。”秋水輕聲說著。“但是有時候,真相併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的背後,曾經有過怎樣的想法。”
小院孤墳邊沉寂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