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倒也沒有惋惜,只是輕聲說道:“是的。”
“而且倘若子淵應下了這句話,只怕眼下便要重歸冥河了。”
秋水依舊只是輕聲說道:“是的,高崖那樣一個清冷孤苦的地方,怎麼會有人想要上去呢?”
想要做崖主的人,自然做不好崖主。
無論是懷抱著慾望,還是渴望虔誠地守著人間,都做不好崖主。
懷抱著慾望,便渴望以高崖之勢,驅使人間改變大流,以滿足自我的私慾。
虔誠於人間之人,見不得人間動亂,於是便會給人間帶來更大的動亂。
這是人間千年的教訓。
只有心如死灰身如槁木之人。
才能夠無視人間的一切,漠然地坐在高崖上,守著這柄人間不可見之劍。
秋水是這樣的。
所以人間安穩了千年。
二人沿著山間之河靜靜地走著。
也許是像世人一樣的行走著。
然而遠比世人快得多。
人間夜色也許還沒有落下。
當秋水登上那處天光瀉流之地時,遠望人間,依舊可見那些暮色之外漫長的黑夜。
夜色之中有著稀疏也細密的燈火。那是遼廣而遙遠的人間裡,一個個的世人聚落。
聚落是稀疏的,而聚落之中的燈火是密集的繁盛的。
人間在這樣的夜色裡,已經繁衍了不知道多少代。
也許遠過那些神鬼時代。
秋水靜靜的疏離的卻也深藏著懷念與熱愛的,看著那些無垠夜色下像是另一片遙遠星河的人間,看了很久,而後一步步踏過那些古舊華麗的玉階,登上高臺而去。
高臺之上有天光如流,有暮色傾灑,那樣一棵古樹依舊停留在高臺之上。
只是當初那個在這裡醒來的人,早已經去了人間。
秋水執劍走到了高臺樹下,靜靜地看著那棵浩大的古樹,天光暮色,萬般一切,都自那些枝椏的罅隙裡流了下來,而後鋪落向高山而去。
“今日多久了。”
身後停在了高臺邊緣的子淵輕聲說道:“二十二日了。”
秋水輕聲嘆息著說道:“是的,二十二日了,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子淵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那個一瀉白髮之中簪著一枝桃花的橘衣女子。
“讓瑤姬來這裡見我吧。”
秋水平靜地說道。
話語裡少了一些情緒,多了一些漠然。
這是與子淵,與人間那些人交談的時候,全然不同的態度。
瑤姬不是世人,是神鬼,是曾經的古楚正神巫山神女,現而今的黃粱偏神山鬼。
人神之間,已經疏離了數千年了。
子淵輕聲說道:“好的。”
書生轉身離去,高臺之上蔥鬱的浩大如夜色的古樹之下,便只剩下了一個時日無幾的女子,抬頭穿過那些古樹的罅隙,靜靜地看著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