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問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明天早上是吃小籠包,還是臊子面。
張小魚依舊誠懇地說道:“我不知道。”
大概要等到他重新握住了劍,才會知道。
叔禾輕聲說道:“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張小魚挑眉說道:“我們怎麼會是朋友呢?南衣城的那些故事,便已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世人,我們是生死仇敵。”
“南楚巫最後退出戰場了。”
“至少在我還站在南衣城頭之上的時候,城外依舊滿是巫鬼道之人。”張小魚轉頭看著窗外,風雪裡滿是冷意。
“那些劍修們便倒在我身旁,我依舊記得有那麼一個黃昏,我低頭看著自己的一身血衣,那些血都不是我自己的,有些是你們黃粱人的,有些是那些嶺南劍修們的。一層一層地潑灑在我身上,我連躲都躲不開。那些鋪天蓋地落向城頭的巫鬼之術,有時候都會讓我心生絕望,覺得南衣城是守不住了。”
“但是你們守住了。”叔禾緩緩說道,“哪怕最後雲夢澤中之人加入了戰場,哪怕那鎮守黃粱極南的八十萬大軍最後的五十萬也趕赴了戰場,你們依舊守住了。”
張小魚喝著酒,轉頭看著面前這個來自南楚的,或許是被明蜉蝣煽動而來的老人。
“有人帶著很多人,跑到你家門口,要把你拖出去打死,但是因為你異常英勇,反倒打死了他們許多人,打得他們頭破血流的退了回去——那人可以不認賬,說我又沒有真的把你打死嗎?”
叔禾輕聲嘆息著,說道:“大概是不可以的。”
張小魚喝著溫酒,笑了起來,笑得很是溫暖,很是迷人。
“所以自然是這樣的。”
倘若說叢刃是修行界裡一大老流氓,那麼學了叢刃因果劍的張小魚,大概也算是一個小流氓。
他便這麼當著那個來自南楚的老靈巫的面,把自己的劍送去了大風歷一千零四年。
張小魚喝完了杯中的酒,站了起來,從筷筒裡抽了一根筷子,替叔禾扒拉著小爐中的火炭,方便爐火更旺盛,煮的酒熱得更快,讓這個老人最後的這個冬天過得更好一些。
“人間必須無事。”張小魚把那根筷子放在了桌面上,輕聲說道:“我張小魚既然不能做些壞事,那就做個好人吧。”
叔禾並沒有說話,只是握著杯中溫酒靜靜地坐在那裡。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究竟哪裡可以學到極為精妙的洄流之術。”
巫術洄流,人間三大奇術之一,修到精深之處,可以直接逆轉歲月。
張小魚想了想,說道:“既然是巫鬼之術,那麼肯定可以去問詢一下你們的神女大人。你學了之後,就會回到還沒有離開南楚的時候?”
叔禾緩緩說道:“我會回到還沒有踏入這個酒肆的時候。”
故事的開始很簡單,當這個老人在風雪裡走過的時候,有個從槐安來的年輕劍修坐在窗邊,看著他說道:“進來一起喝一杯嗎?”
於是他走了進來。
張小魚向著酒肆外走去,輕聲說道:“那你大概回不去了。”
叔禾頗為贊同地點著頭。
誰能想到呢?
來時好好的,結果回不去了。
......
張小魚離開酒肆的時候,看見了風雪角落裡,有個被人潑滿了汙穢的醜陋的人蹲在牆角,帶著一種怪異的仇恨的目光平等地看著每一個過路的人。
這個白衣劍修看見那個黑黢黢的團成一團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的那個叫柳三月的朋友。
張小魚很是幼稚地想著。
柳三月你看,這個人和你比起來,好像一條狗啊!
而後自顧自地笑著,揹著空空的劍鞘走了過去。
只是才始走了過去,便又折了回來。
抄起拳頭給他打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