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並不是一個值得世人仰望的地方,大約唯一值得稱頌的,便是劍如青山,且靜且直。
這個來自青天道的道人站在山腰回看了一陣群山白雪,而後繼續向著山上而去。
沿著山脊走到了這片山嶺的最高處,一直到了這裡,才能夠看見這處高山的峰頂,是一處頗為凌厲的斷口,如同一處山谷一般,谷邊四處山石峭然,覆於雪中倒有些清冷寂然的意味。
倘若棲鳳之山確實如劍,然而這柄劍的劍尖,卻也是被折斷了的。
梅溪雨靜靜地站在山谷口,看著這處被人折斷的山峰,卻也是陷入了沉思。
“這是一千多年前,被冥河之水衝折的。”
梅溪雨轉過身來,身後雪中有個上了許多年頭的劍修拄著劍喘著氣走了過來。
來自青天道的道人自然不認識這個老劍修,只是看著他身上的衣袍,似乎有些山嶺的圖案,應該便是小九峰劍宗之人。
“前輩是第幾峰的?”
“第二峰。”那個老劍修說著,抬手向著不遠處指了指,“便是那裡。”
梅溪雨循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那處群山裡,有一處只比這處棲鳳山低了一些的山嶺,嶺雪之中,依稀可見一些劍宗建築群的存在,只是看起來有些寂寥的模樣。
“原來便在那裡,難怪來的會是第二峰的人。”梅溪雨平靜地說道。
“第幾峰只是當初匯聚之地的歷史長短問題而已。”老劍修在谷口邊拄著劍,而後坐了下來。“其實我也不想來的,但是畢竟這是嶺南劍宗的地方,北方來人,總要有人出來看看,境界高的我們拿不出來,於是只好挑年紀大的,至少還能落得一句前輩的稱呼。”
梅溪雨靜靜地看著不遠處谷口邊坐下的那個老劍修,而後問道:“前輩多大了。”
老劍修想了想,說道:“九十二歲零四個月二十九天。”
梅溪雨挑了挑眉,說道:“前輩記得這麼清楚?”
老劍修坐在哈哈笑著,說道:“大道也許沒有盡頭,但是壽數有,長命百歲長命百歲,當年聖人李二都沒有活過一百歲,等你活到了這個年紀,你也會把能活這麼久當做一種很自豪的事,所以當然要記得清楚一些。”
“那前輩叫什麼名字?”
“忘記了。”老劍修很是隨意地說著。“你就叫我老劍修就可以,老頭子也行。”
“那為什麼這個就記不清楚了?”
“活了九十二歲的是我,不是那個名字,如果我叫王小二,那麼人間肯定有很多王小二,如果我沒有名字,人們就會用更具體的描述來形容我,比如嶺南小九峰第二峰,山腰第二個劍坪往北一百三十步的那個小房子裡的那個老頭子,就是他活了九十二歲。而不是王小二活了九十二歲。”
“有道理。”梅溪雨輕聲說道,“只是這與前輩來這裡有什麼關係嗎?”
老劍修想了想,說道:“大概沒有,可能有人熱得頭暈腦脹,完全沒有思緒,就讓我來扯扯淡,打發一下時間。”
梅溪雨沉默了少許,說道:“其實可以圓的。”
“怎麼圓?”
梅溪雨想了想,說道:“比如前輩可以藉著自己年歲的事,和我談一談人生,如果能說上兩句,生命是漫長的,許多東西可以不爭於一時,那麼也許就能圓回來了。”
老劍修趴在劍上,想了想,說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九。”
“二十九啊,那真好啊。”老劍修卻沒有按照梅溪雨所說的去說下去,只是笑眯眯地看著這個來自青天道的年輕道人。“能活到九十二歲是很好的,能夠活在二十九歲也是很好的。”
“我以為前輩這樣問了,便是打算和我談談人生了。”
“談人生?扯淡。”老劍修笑著說道,“人生有什麼好談的,我一個活在山裡一輩子的老劍修,能有什麼去和你們這些在人間四處走的人好談的道理,你們站得比我們高,以後要看的人間也會比我們這樣的老人更遠,老一輩的故事,說多了,只會成為你們的絆腳石。”
梅溪雨沉默了少許,說道:“確實有道理。”
於是這個青天道的道人也在山谷邊坐了下來。
“前輩先前說這處山峰是被冥河之水沖斷的?”梅溪雨卻是看著腳下的山峰說道。
“是的。那是很多年前的故事。”老劍修緩緩說道。“當年劍聖破天而去之後,人間便沒有人管了,於是那些暗流都從角落裡淌了出來,便發生了那一場鬼臉花之亂。”
梅溪雨自然也是挺說過這一段故事,只是大概因為年歲久遠,世人大概也不願提及許多東西,所以很多的故事都是語焉不詳的模樣。
“當年便是在這裡。”老劍修輕聲說道,“整個嶺南劍宗,試圖攔下槐帝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