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河抬頭看向人間南方,平靜地說道:“你覺得懸薜院如何?”
卜運算元皺起了眉頭,卻是不知道神河這一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那樣一處發源於黃粱謠風的書院,雖然已經遍佈大澤彼岸,然而在雲夢澤以北,千年來卻始終只有南衣城那一處。
世人往往以為這是因為卿相終日飲酒,以至於囊中羞澀,無力在北方繼續將那座書院開設下去。
只是卜運算元卻是清楚,這樣一件事,自然不是如此。
一個喝酒都要因為漲了一文錢而愁眉苦臉的書生,千年來自然不可能因為飲酒而揮霍掉諸多錢財。
便是當初雲胡不知所見,那樣一處懸薜院藏書館之中,都是藏著滿滿當當的許多錢。
更何況,懸薜院歷來的開銷,其實都是交由各地府衙承擔,自然不可能因此而止步南衣城。
真正讓懸薜院止於大澤以南的,說到底,終究還是因為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
哪怕是南衣城那一座懸薜院,亦是因為城中有個人間劍宗,劍宗裡有個終日睡覺的白衣劍修與卿相是好友,或許才能安穩坐落於那座南方古城之中。
叢刃的三尺命運之論,自然是極有道理的。
哪怕卜運算元歷來都被稱作離命運最近之人,只是在面對著這位妖帝陛下的時候,依舊有著太多的東西無從得知。
是以在沉思了很久之後,這個道人才輕聲說道:“以文化之天下,自然是天下不可逆之趨勢。”
世人不會永遠矇昧。
也不應該永遠矇昧。
神河平靜地說道:“是的。只是謝朝雨,魚不可脫於淵。雲應在青天,水應在瓶中。”
卜運算元聽到這裡的時候,卻是終於明白了什麼,長久地看著那位人間帝王,緩緩說道:“陛下是要槐都接管懸薜院?”
神河轉過身來,看著那個道人,平淡地說道:“不是槐都,是缺一門與國子監。”
世人大概往往很難想到這樣兩個地方會有什麼聯絡。
只是倘若將懸薜院的故事夾在了中間,一切似乎又合情合理了起來。
懸薜院當然不止是書院,它可以教授天下學子,參加大風春考入仕,同樣也會教授著天下修士,擇優而入劍宗道門。
卜運算元至此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神河明知謝蒼生之事與缺一門關係不大,卻依舊讓他自東海前來槐都的原因。
一如神河所說,戶部每年都要給那樣一處白月之鏡提供大量的經費,而山河觀沒有,所以神河可以召見謝朝雨,而不會去召見那樣一個閒走人間的道人。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只是卜運算元卻是輕聲嘆息了一聲,看向南方緩緩說道:“我以為陛下應該會心懷愧疚,放過那樣一個書生。”
神河平靜地說道:“愧疚自然是有的,只是倘若帝王之事,因為愧疚,便要置之不理,這便是棄天下於不顧。人間安穩了千年,我卻也一直都未曾想過,以文化之天下,對於人間究竟有著多大的影響。”
直到黃粱皇宮之變,直到南方守軍叛亂。
大概至此,這位身居於修行界頂端的陛下,才終於看見了那樣一座書院在這片人間之中的號召力。
無所不授,自然意味著世人可以在任何一種行業之中,看見那樣一個書院的人。
哪怕是槐都天工司之中,神河也不得不承認,亦是有著許多人是出身自懸薜院的數理院。
這位陛下一襲黑色帝袍,立於槐林風中,平靜地看向南方。
“所以懸薜院,不能再交給世人。”
卜運算元沉默地站在那裡,一直過了許久,這個道人才輕聲說道:“陛下打算如何安排?”
神河回頭靜靜地看著卜運算元,一直看了許久,緩緩說道:“缺一門可有人選?”
卜運算元沉思了少許,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倒是有了一些惆悵的意味。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