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位老大人倒是沒有什麼哀痛的神色,只是安靜的抬頭看著人間之上的那些遙遠的風景。
一直過了許久,這位大人才輕聲說道:“聽聞三月尹大人,本該身死於大澤彼岸,因承得神女青睞,才能夠長久的存留人間,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柳三月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這個老大人,而後低頭看著自己那一身似是月華的神力,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是的,大人為何好奇此事?”
令尹低頭長久的看著柳三月,輕聲說道:“只是有時不免有些因時而感,因事而傷,會想到許多東西。”
“譬如?”
“譬如倘若世人真的重回神鬼懷抱,是否會少去許多悲歡離合?”
柳三月靜靜的看著這個老大人,不知為何,卻是想起了當初在大澤邊,遇見的那個種了一片花海的老劍修。
人越老,自然便越會相信神鬼之事。
這是那個老劍修當初所說的東西。
少年壯年之時,意氣風發,壯志滿懷,覺得萬事萬物,無不可成,於是嗤神鬼之於空談。
待到晚年,回首一生,才發現此生短短,滿是遺憾。
才能明白寄希望於此身之外之事的意義。
只是止於寄託也好,一如信徒一般虔誠也好。
“那是不可能的事,令尹大人。”
柳三月輕聲說道。
“天上明月尚不可長圓,更何況世人呢?”
“無缺則不可成圓,不死則不可謂生。哪怕神女大人真的有著足夠的權柄賦予世人盡皆美滿,但天下無對立而不存。泥沼高山,方是人間風骨。”
令尹老大人惆悵地說道:“你們道門的人,確實看得過於透徹,倒是少了許多人情味了。”
柳三月詫異地看向這個老大人,問道:“什麼是人情味?”
令尹笑了笑,說道:“貪生怕死,才是人情味。”
柳三月沉默了下來。
這位令尹大人或許是覺得自己說贏了這樣一個道人,倒是笑得有些年少時候的得意的意味來。
只是這個道人在漫長的沉默之後,很是嘆惋的說道:“我又如何不貪生不怕死呢?”
大道理人人都懂,小情緒難以自控。
令尹有些不解的看著柳三月,只是道人並未說下去,只是沿著長街緩緩向前而去。
那位老大人站在那裡長久的看著柳三月的背影,不知為何,卻又突然叫住了他。
“三月尹大人。”
柳三月回過頭來,長久的看著那個站在街邊的老大人。
令尹似乎還有一些事情想說,有些欲言又止的站在了那裡,一直過了許久,才嘆息一聲,輕聲說道:“飲酒傷身,大人還是少飲為好。”
柳三月輕聲笑了笑,說道:“多謝大人提醒,只是柳三月殘缺苟存之人,倘若不飲酒,又能做什麼呢?”
令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轉回了頭去,長久的看著那片遙遠的幽黃山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