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聲聲承認自己是畜生,但心裡卻高傲地將自己捧為聖人,面對著天下蒼生的血骨落上幾滴感同身受的淚水,於是就可以理所應當的將一切歸為必要的犧牲嗎?”
李石沉默不語。
“你覺得自己看的很高很遠,所以做得慷慨而悲壯,也許想想千百年後世人終於理解你們的苦心,都會感動得涕淚四流。但是李石,你覺得天下除了你山河觀,除了他謝蒼生,所有人都是傻子嗎?紙上蒼生人間流影,從來都不是你們才能夠看得見,若是這樣的事情是對的,人間劍宗千年的歲月,早就已經做了,聖人,又哪裡輪得到你們山河觀來做?”
這個鬢角白髮漸生的劍修毫無顧忌地直接開了地圖炮。
這罵的自然不止是李石,也包括陳青山樂朝天。
只是那個黑袍道人什麼也沒有說。
因為確實就像他所說的那樣。
人間劍宗千年,確實有著足夠的理由與實力,去做任何的事情。
但他們只是蝸居南衣城,像是水滴進水裡一般沒入了人間之中。
“人間劍宗自覺老朽,所以退出歷史舞臺,但我們從來都不是要把人間交給你們這樣的人,李石。”
山照水一字一句地說著,手裡的劍由人間指向了那個少年道人。
或許便是一千零二年的風雪南衣城之中,那個一眼看破歲月的白衣劍修與白風雨說的那些話,也是神河在槐都之中與宋應新說的那些話。
他們是陳舊的積朽的,千年的歲月磨滅了少年時候的慷慨,於是面對一切更新的事物,逐漸惶恐,逐漸固化,以至於成為曾經自己所諷刺的那些守舊的人。
但人從來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當少年意氣退卻,當鮮衣怒馬褪色。
在歲月年復一年地向前而去,他們便只有守著自己曾經所熟知的世界一切,才能夠證明自己是真正的曾經鮮活的存在過。
李石沒有說話。
然而一旁的,那個衣裳青白的道人,卻好似感同身受一般,嘴唇顫抖著,神色哀慼地垂下了頭來,潸然淚下。
在這個故事裡,只有他是異類吧。
只有他是那樣地嘗試守著老朽的陳舊的輝煌過往,來慰藉自己的生命的吧。
但他明明才二十多歲,怎麼反倒比山照水還要老了呢?
江山雪的哭聲顫慄著,在那一刻,卻是突然明白了。
原來自己其實也是李石那樣的人吧。
所以當初在關外的時候,自己多年未見的兄長,才會走來與他說著那樣的東西。
所以白玉謠才會與他說著不要去看不要去想,也不要去問。
江山雪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曾經的李石的茫然的影子。
若不是當初師叔祖將自己帶上青天道,誰會知道以後的故事會是怎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