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他曾經因為初入大道,劍走人間而害死的某個女子。
但。
“我們自己會知道自己做錯過什麼,也願意虔誠地用上一生來償還。”
這個白髮劍修站在海崖吹襲的梅風之中,靜靜的看著遠方,一字一句地說著。
“但你呢?”
李石輕聲笑著,撫劍道:“是啊,世人往往知錯能改,有什麼樣的善,比這還大呢?我李石若是日後知道自己錯了,我也會淚流滿面,悔恨不已。知錯能改啊,前輩,但我們,還未到知錯之時。”
道人彈劍有聲,甚是鏘然,甚是決然。
何榭低下頭來,長久地看著那個道人。
“何時才能知錯?”
少年道人微微一笑。
“至死方休耳。”
山照水執劍輕聲笑道:“說來說去,我是假瀟灑,你是真畜生。”
“人生這條路,不走到最後,誰也不知道對錯,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畜生。就像當年聖人打斷了劍崖某位弟子的腿的時候,世人不也罵過他畜生?但他還是做了千年聖人,也許再過千百年,人間大河更易,天下滄海桑田,他也許終究是畜生。跳不出時代,誰都是畜生,若是能夠跳出時代,前輩,我李石,又如何不是聖人?”
“總是看著千秋萬代,李石,這樣不好。當年劍聖師祖便曾經與槐帝說過,千秋之事,理應交給千秋。若是他願意記得這樣一句話,當年又何至於冥河倒卷,差點傾覆人間?”
山照水很是嘆惋地說著。
“看得太遠,想得太高,做得太絕,從來不看腳下的人間,哪怕後世真的奉你為聖人,但當代蒼生,便可以為你的聖人之舉而犧牲的嗎?”
山照水說得很是平靜,很是坦然。
只是那個少年道人眉宇裡卻是沒來由地多了一些怒意,雖然轉瞬即逝,但崖上的所有人都看見了這一閃而過的情緒變化。
李石握緊了手裡的劍,沉聲說道:“我一直都在看著人間。”
就像當初在南衣城的巷子裡,他一指點破張小魚的道術時所說的那樣。
又好像,只有將人間這樣的光芒萬丈的詞語掛在嘴邊,他們所有的一切才可以堂而皇之地公之於眾一般。
“你可以說我是畜生,前輩,但你不能.....”
李石的話還沒有說完,山照水便冷笑一聲,驟然抬劍,一身劍意狂湧,折身一劍便斬破身後層疊的青山。
群山開裂,好似要將那一片遠在海崖之外,藏在青山更遠的人間,呈現在這個少年道人眼前一般。
“你真的在看人間嗎?”
年過五十依舊不減風姿的劍修提劍指著人間的方向冷聲說著。
“還是說你從始至終,都只是看著自己心中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