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在當年磨劍崖崛起之後,一度成為過人間最為繁華的地方。
人多了,自然路也會變得好走,不是刻意抄近道,從山腳下走的話,道路總是寬敞平坦的,那頭牛也很是溫順,路上倒也沒有什麼大的顛簸,老牛餓了的時候,便停下來,在路邊吃著一些草。
陳蘭花在這個時候,也會從車上下來,搬下一口小鍋,在路邊煮著飯菜。
陳蘭花有時候都覺得自己男人好像變成了一個從雪裡長出來的人一樣,因為他的面色確實過於慘白了,陳蘭花一面想著這樣的東西,一面又在車頭坐了下來,端著碗裡那些煮得很爛的菜湯,將男人的頭枕到了自己的腿上,一點點地給他喂著吃的。
男人吃了一些菜湯的時候,臉色就會紅潤一些,這確實會讓陳蘭花心裡稍稍安定一些,給男人餵了一些吃的之後,陳蘭花才會在路邊坐下來,一面吃著東西,一面看著那頭暫時解開了,在路邊吃著草的大黑牛。
事實上,哪怕在某個下午,這個女人很是堅定的做出了要去東海找尋那一絲希望的決定,只是當她真的變賣了院子,走出了清角城,向著人間南面而去的時候,她的心中依舊是惶恐的茫然的。
就像李嬸所說的那樣。
自己能不能夠到那裡呢?
自己能不能找到那個叫做天涯劍宗的地方呢?
尤春山還會不會念著過往的舊情呢?
一切當然都是未知的。
牛車上的男人發出了一些聲響——最初的時候,陳蘭花總是很驚喜的以為他要醒過來了。
只是後來才發現不是的。
體記憶體在著劍意的昏迷的男人,有時候就會像是一個挑食的孩子一樣,會把陳蘭花一點點喂進去的那些食物吐了出來,陳蘭花只能嘆息著將那些汙穢擦乾淨,而後很是哀傷地看著男人發著呆。
人間入秋了,東海的平川草甸雖然很多,但是也不免有了一些枯萎的意味。
於是路邊的那些芒草,也變得鋒利起來。
老牛吃了沒有多久,便沒有再吃下去,慢悠悠的走了回來,停在了車前。
陳蘭花匆匆幫自家男人收拾了臉上的汙穢,又仔細確認了沒有卡住喉嚨,這才回到了路邊,匆匆吃完了食物,將東西都收拾了一下,而後才繼續坐著牛車,沿著那條大路,向著東海劍宗的方向而去。
東海確實曾經繁華過,只是大概在今年三月的故事之後,也變得寥落了下來。
陳蘭花一路而去,有時候都會在路上看見一些鎮子,從鎮子裡走過去的時候,只看見了許多被劍意斬塌了的房屋,還有行人寥寥無幾的街道。
馬蹄噠噠,牛蹄便要沉悶一些,車軲轆吱呀吱呀地碾過那些小鎮的街道,向著另一頭而去。
陳蘭花在鎮尾的時候,才終於聽見了一些比較熱鬧的聲音——鎮北被劍意毀了,於是人去樓空,鎮南倒還有些人。
陳蘭花在某處賣著帽子的攤販前停了下來,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給二人買一頂帽子。
畢竟現而今已經入秋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才能到劍崖那邊,做一些防寒的措施總是必要的。
陳蘭花在攤子前認真地挑著。
小鎮裡的人卻是突然抬頭看向了天空,而後許多人都是匆匆離開了這裡。
陳蘭花有些後知後覺的抬起頭來,只見天穹之上,有著一道很是燦然很是高遠的劍光倏然而去,在所有人的視界裡,留下了一道久久未散的很是深刻的劍痕。
一劍破雲,不知落向何方。
陳蘭花低下頭來,繼續挑著帽子,心想著能夠落向何方呢?
不過都是人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