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相只是平靜地站在那裡,回頭看了一眼小少年,什麼也沒有說。
身為天下三觀之下的道門第一人,世人從未想過,這樣一個白衣大妖,真的會對人間出手。
哪怕是叢刃,當初在秋水冷聲說著要一劍斬南衣,一劍毀槐都,只是到最後,那樣一個劍修終究還是沒有做出這樣的事來。
甚至哪怕已經被東海認定為瘋了的張小魚,他的劍也沒有落向過世人。
但是卿相便這樣做了。
陸小二見卿相沒有回答,而那樣一柄環流之劍,正在緩緩吸納著道文,積蓄著力量,這個小少年終於有些驚惶了起來。
小小的嶺南劍修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站在青山之間,渾身溢流著白衣境的劍意,驅使著那樣一柄溪午劍,徑直落向了那樣一個立於山松之下的白衣大妖。
只是一個入道境的劍修,又如何能夠撼動一個大道境的道人的那一身道韻?
當初嶺南封山,小九峰劍宗佈下劍意之網。
某個小道境的巡山人的劍,便當著小少年的面,被某個重傷的山河觀道人撞了回來,甚至因為劍意被摧毀,還受了不輕的傷。
所以溪午劍在這樣一個青山清晨裡而去的結果,自然是顯而易見的。
劍身才始穿過那些道文,便被某一枚環流的道文攔截了下來,而後以一種更加迅速的速度,倒插回了陸小二的身旁。
劍去的時候都未曾帶著劍火,但是被那樣一個白衣書生的道韻震回的時候,反倒點燃了一些細微的火焰。
陸小二沉默地看著那柄劍的四周極為迅速的點燃了起來的枯死的落葉,默默地將手裡的劍拔了出來,送回了鞘中。
哪怕再給小少年百年的時間,面對這樣一個道門大修,他都是無能為力的。
小少年在這一刻,突然好像明白了為什麼人間有著那樣一句看起來毫無來由的話語的原因了。
那句話叫做——倘若劍聖青衣瘋了,人間該怎麼辦?
修行者當然和世人一樣,有著憂慮,有著愁苦,有著一些杞人憂天的荒誕之舉。
只是有時候也確實是有道理的。
就像這個小少年離那樣一個白衣書生並不遠,但他只能沉默的在這裡看著那樣一柄青紅色的劍上的意味愈發沉重,而後緩緩瞄準了那片群山之中孤立的壁壘。
陸小二甚至什麼都說不出來。
一個發瘋的道門大修,世人能夠拿他怎麼辦?
卿相平靜地站在那裡,在身周那柄懸薜玉所化的劍倏然而去的一瞬間,這個書生彎下腰,將爐子上煮著的那壺酒提了起來。
“這是血李酒。”
卿相很是突然的說著。
陸小二抬頭看向不遠處,那裡確實有一顆血李樹,正當時的血李子帶著深青暗紅的色彩,沉甸甸的掛在枝頭。
現而今的鳳棲嶺,什麼都是富足的,山豬是壯碩的,魚是肥大的,果子是無人採摘的。
卿相大概是第一個從這棵生在高山上的血李樹上摘了一些果子來煮酒的人。
陸小二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卿相會說著這樣一句話,只是那樣一個白衣書生也沒有與他分享那一壺血李酒的意思,自顧自地提著酒壺,走到了山脊邊緣,眯著眼睛看著遠方。
遠方是某些壁壘轟然破碎的畫面。
哪怕書生不太會用劍,但是隻要境界夠高,拿劍劈柴都可以有天地異象。
“雲絕鎮的故事過去之後,人間流傳著那個叫做西門的刀修,在白鹿境內某場極為凌厲的痛斥之語,關於青梅,關於青杏,關於血李子。”
卿相提起酒壺,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酒。
血李子的果肉是血紅的,也正是因此,才得了這樣一個名字,理所當然的,果肉裡面的汁液,也是血紅的,在酒水裡煮過之後,那些汁液便滲透了出來,於是酒水也變成了一種暗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