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蘆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裡,只是微微藏在身後的右手,那些並不尖銳的指甲,卻已經陷進了血肉之中。
只是他並沒有避讓那樣一個嶺南小劍修的劍禮。
人間劍宗的弟子,當然永遠承受不起那樣一句多謝。
只是。
只是胡蘆沉默地站在那裡,在心中安慰著自己,你是流雲劍修不是嗎?
胡蘆也同樣不會像當初一樣,總是產生著落荒而逃的想法了。
我已經在贖罪了。
胡蘆很是認真地想著。
落在同歸碑上的那一劍。
嘗試讓南方再度安定下來的那一劍。
只是有些東西,不是少年能夠決定的。
他們太年輕,也過於孱弱。
胡蘆看著那個揹著劍,便要向著南方而去的小少年,卻是皺了皺眉頭。
“你要去做什麼?”
這樣一句突然言辭嚴厲的話語,讓陸小二覺得這個少年劍修好像突然活過來了一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產生這樣一種想法。
陸小二回頭默默地看著那個瓜皮頭的少年劍修,只是什麼也沒有說。
胡蘆皺著眉頭站在那裡,而後緩緩說道:“嶺南其實有很多少年劍修早在大戰開始之前,便已經離開了鳳棲嶺,你與其回去嶺南嘗試找到一些倖存者,不如往北而去,或許還更有可能一些。”
陸小二停在了那裡,一直過了很久,才輕聲說道:“在雲絕鎮,我隨著師叔看著那樣一場人間妖事的時候,在那些青山之下,那些劍修在參戰之前,便已經給自己挖好了墳墓。那時某個劍修還嚇唬我,說如果我陸小二死在了那裡,有時候都很難找到人來將自己的屍體帶回嶺南。”
陸小二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突然說起這樣一件事情。
只是在從東海回來的路上,這個小少年其實一直都在想著這樣一些東西。
胡蘆沉默地看著陸小二。
後者在那裡認真地想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我雖然只是一個小少年,卻也從雲絕鎮的那些故事裡,明白了不能魂歸故里,是一件很悽慘的事——儘管這是身後事。”
故土難離之事,自然不止是生,也有死。
陸小二抬起頭來,越過那些淺淡的雲霧,與遠霧山下的諸多綿延而去的小鎮,輕聲說道:“如果曝屍荒野,那是更為悽慘的事。”
胡蘆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少年,他大概也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十二歲的小少年會說出這樣的東西來。
“所以至少,總要有人回去看一眼他們,給他們收屍吧。”
陸小二的話語裡有著許多的悲意。
一如他總是會想起自己在那樣一片狼藉的山嶺之間,千辛萬苦地尋找到了陸小小的屍體,又將那樣一具冰冷的屍體變成了更為冰冷的墳墓的畫面。
胡蘆沉默地站在那裡,而後輕聲說道:“但你過不去的。山月嶺南之間,早已經變成了一處極為慘烈的戰場。”
陸小二很是沉默地站在那裡。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一句話,讓他想起了當初那個叫做西門的刀修與他們說的那句話。
那也是這樣的。
你們過不去的,白鹿現而今被妖族佔據了。
只是那真的是不能過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