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相在那裡坐了很久,一直到人間漸漸在清溪之中灑下六月暮光。
有身影踩著那些波光粼粼的畫面緩緩而來。
卿相回過頭去,挑了挑眉。
來的不是某個從溪裡撿了一柄劍的青裳少年。
也不是某個沒有背劍的青裳少年——雖然人間無數草為螢。
但是這裡大概確實沒有草為螢。
只有一個道人,與另一個道人。
“缺一門的人?”
那名道髻一絲不苟,卻有了許多白髮的道人很是恭敬的行了一禮。
“缺一門木搖風,見過前輩。”
卿相當然是前輩,這個大妖第一次讀到青牛五千言的時候,是千年之前的故事。
卿相靜靜的看了道人許久,而後緩緩說道:“謝朝雨的師弟?”
木搖風搖了搖頭,很是認真的說道:“他是我師叔。”
只是不管是師弟,還是師叔,大概從某種意義而言,這樣一個道人,都可以說是青天道的人。
畢竟當年青天道之亂,白風雨雖然不止謝朝雨三名弟子,但是大多死在了那些故事裡,既然是叫謝朝雨師叔,自然便是青天道的舊人。
或許當年那些故事發生的時候,這樣一個道人,尚且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年。
直到歲月變遷白人青絲。
卿相看了那名名叫木搖風的九疊道人很久,而後轉回了頭去,輕聲說道:“缺一門的人都開始走在人間了嗎?”
木搖風安靜的站在卿相身旁,嘆息一聲說道:“缺一門不得不走在人間了。”
卿相聽著這樣一句若有深意的話語,眯起了眼睛,喝了一口酒,看著一溪暮光,緩緩說道:“什麼意思?”
木搖風並未回答,只是看著卿相說道:“晚輩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一問前輩。”
卿相沉默了少許,說道:“什麼問題?”
木搖風神色凝重的看著卿相,沉聲說道:“前輩是否記得懸薜院裡,有一個叫做謝蒼生的青牛院先生?”
卿相眯起了眼睛,手中的酒壺送到了唇邊,又緩緩放了下去,轉過頭深深的看著木搖風。
“當然記得,他在今年年初,已經辭行而去,離開了懸薜院。”
木搖風似乎鬆了一口氣,而後抬頭看向人間暮色遠山,又轉頭看向那片無垠東海。
“他與你缺一門有關係?”
卿相緩緩說道。
木搖風輕聲嘆息著。
“當然有,而且關係匪淺。”
聽到了這裡的時候,卿相似乎便已經明白了許多東西,如夢方醒一般,輕聲說道:“原來他是謝朝雨的兒子,只是,這樣的東西,或許並不值得讓你來見我一面。”
木搖風低頭看著溪畔飲酒的書生,輕聲說道:“是的。倘若李山河師叔並未看錯的話......”
“人間風雨的故事,未必不是在你懸薜院中。”
當初卿相曾經立於懸薜院探春園小樓裡,感嘆過大風起兮。
只是哪怕是卿相自己,都未曾想過。
或許風確實起於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