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瓶移開了目光,向著廊中走去,在迴廊邊坐了下來,淡淡的說道:“我水在瓶雖然是妖族,但也不是什麼吃人不吐骨頭的惡妖,你也不必這麼緊張。更何況,我們先前已經見過一次了。”
這位侍中大人看著一旁府中下人正在沏著的茶水,輕聲笑了笑。
“過來坐吧。”
祝從文輕聲說道:“多謝侍中大人。”
二人在廊中坐了下來,廊外一池清水泛著粼粼微波,四處花草繁盛,雖然不是春風,未必便沒有花草幽香。
一碗熱茶被送到了祝從文身前。
書生很是謹慎的接了過來,深夜熱茶,大約與酒是一樣的,能夠帶來許多的暖意。
祝從文在那裡安靜的喝著茶水,水在瓶則是斜倚著迴廊護欄,在那裡托腮看著廊外花草清池。
書生才始感受到身體裡的寒意被驅散了一些的時候,便聽見了那位侍中大人很是平靜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茶如何?”
祝從文有些窘迫的看著碗中茶水。
這樣一個書生自然對於品茶之事毫無瞭解,在那裡支支吾吾了許久,才尷尬的說道:“侍中大人見諒,下民並不識茶。”
水在瓶倒是輕聲笑了笑,說道:“暖身子嗎?”
祝從文誠懇的點了點頭,水在瓶微笑著說道:“能夠暖身子,便是好茶。”
祝從文有些錯愕的看著面前一襲白衣的門下侍中,猶豫了少許,說道:“侍中大人也是這般品茶?”
水在瓶拿起了一旁的另一碗茶水,送到唇邊抿了一口,而後平靜的說道:“當然不,世人喜歡講究階層,那麼自然便要按照世人所想的階層來。”
侍中大人淺嘗輒止,而後將茶碗放了回去,淡淡的說道:“就像雲在青天水在瓶,一切都是分明的。”
“茶水固然或許別有滋味,但是在某些場合裡,世人未必是在品茶,只是在那種品茶的故事裡,欣享著階層差距的優越感。”
祝從文端著那碗茶水,長久的坐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位侍中大人好像意有所指。
水在瓶看向了這個書生,微微笑著說道:“做小二與兵部侍郎自然是不一樣的,做小二而言,能夠暖身子的,自然便是好茶,但是兵部侍郎不一樣。如果不懂的話,便要去學會。”
祝從文沉默了少許,而後誠摯的說道:“侍中大人說得是。”
二人靜靜的坐在迴廊之中。
或許已經過了子時,或許沒有。
自從槐都停滯下來之後,許多世人們習以為常的辨認時辰的方法,都是失去了效果。
水在瓶在那裡坐了許久,看著那個無比誠摯的坐在那裡的書生,輕聲說道:“所以看來那日我確實沒有找錯人?”
書生微微低頭說道:“是的,大人。”
水在瓶平靜的說道:“但是你要知道,許多東西,都是沒有回頭路的,人能夠看見十五歲少年模樣的自己,但是回不到十五歲。那日你既然已經拒絕了,想要再來一次,自然便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更何況,這樣的事情,是吏部之事,你來找我,不合規矩。”
祝從文沉默少許,而後輕聲說道:“人間之事,倘若處處合規矩,那麼大概遍地都是聖人了。”
水在瓶挑眉看著在那裡抱著熱茶暖身子的祝從文,這個侍中大人微微笑了笑,站了起來,走到了迴廊的另一邊,負手抬頭看著夜色。
“是的。”
水在瓶安靜的站在那裡,許久都沒有說話。
祝從文亦是沉默著。
一直過了許久,那位侍中大人的聲音在從迴廊另一邊傳了過來。
“你是更怕柳獄主,還是更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