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程露站在這樣一段歲月裡,聽到那個站在秋雨山道之上的青衣白髮劍修如此平靜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的時候,那些過往一切關於這個劍修的猜測,在這一剎那,卻是被盡數推翻而去。
從前往後看,一切未卜,從後往前看,才是命運。
這樣一個二十年前的劍修,又如何能夠知道程露的名字?
程露在那一剎那,終於知道了許多便是自己都未曾知曉的答案。
“原來師父你一千多年來,一直都是在歲月之中行走。”
陳雲溪只是平靜的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自己這個向來聰敏的弟子。
程露長久的無法平息心緒,無比驚惶的看著這個在自己少年時很是平和的教授著自己劍道的劍修。
一直過了很久,陳雲溪才緩緩說道:“你想要知道一些答案?”
程露渾身無力的站在那裡,輕聲說道:“我想我已經知道了許多答案了,師父。”
從松雪觀老道人,到某個人間劍宗,四百多年前的名叫莊白衣的弟子。
天下諸道,古往今來,程露其實一直都不能明白,那樣一個好像才始出現不久的十九章,是如何將這麼多本不該交結在一起的人們匯聚在了一起。
但是在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許多東西。
因為有人走在歲月裡。
一千年的歲月,足以讓許多東西一點點的將觸角延伸到一起。
陳雲溪只是平靜的站在那場秋雨裡。
程露再看著那樣一幅畫面的時候,卻好像看見了一場綿延了千年的雨水。
或許便在這裡開始,那些故事如同在石階上汩汩的流著的雨水一般,開始向著人間古往今來一同漫流而去。
程露在長久的驚駭之後,卻也是終於想起了什麼東西,看著陳雲溪神色複雜的問道:“所以師父你來青天道,是要見誰?”
陳雲溪並沒有回答這一個問題,只是平靜的轉回了頭去,踩著那些帶著落葉一同流著的秋山雨水,向著山道上而去。
程露拔腿便向著那處山道追了過去。
只是才始邁開步子,身後的那柄決離劍便驀然出鞘,橫在了他身前。
陳雲溪頭也不回的停在了那裡,淡淡的說道:“有些故事,不是你能看的,程露。”
這個黑衣短髮的劍修怔怔的看著秋雨裡寒光流轉的決離,那樣昏暗秋雨裡疏冷的光芒本該暗啞,卻刺得這個劍修睜不開眼睛。
一直過了許久,程露才輕聲說道:“世人總是說著教不嚴師之惰。但許多東西,不止是師之惰。家師沉淪,弟子亦有過錯,譬如君王昏庸,自是因為臣子不諫良言。”
這個黑衣劍修緩緩抬起頭來,靜靜的看著那個山道上的白髮青衣的身影,而後伸手握住了那柄劍——沒有握在劍柄上,而是握住了斷劍殘缺卻也鋒利的劍身之上。
程露無比用力的握緊了那柄決離,鮮血淋漓的在掌中滴落。
年輕劍修在秋雨中跪伏了下去,匍匐在一山秋雨之中,聲音悲愴而淒涼的說道。
“請師尊回頭!”
陳雲溪並沒有回頭,只是平靜的站在那裡,一直過了很久,這個白髮青衣的劍修才在雨中輕聲說道:“你應該去學一學張小魚,程露,亂世之中,跪伏是沒有意義的事情,當有人開始拔劍,你也要學會拔劍,你要與我——講一講你的道理。”
程露只是伏首雨中。
“弟子並沒有什麼道理,弟子只知道,人間瘡痍,萬般垂隕。”
陳雲溪平靜的說道:“山河觀的有些東西,你也應該去看一看,方中方睨,方生方死,似滿未滿,將盈未盈。只是他們太溫和了,除了落得一身汙名,什麼也不會有。”
程露萬般沉默的抬起頭來,長久的看著那個立於山道之上的白髮劍修。
後者依舊只是無比平靜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