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河流水輕緩,倒是一派人間靜謐的假象。
又或許不是假象。
亂的只是人間,自然與山水無關。
一眾少年們在河邊洗漱之後,便回到了那處臨時搭建的住所裡,安安靜靜的休息或是修行了起來。
付江南跟隨著伍大龍在將夜的暮色裡都檢查了一番,而後師徒二人在不遠處的樹下停了下來。
陸小小在那裡整理著葉子,給少年們鋪著床,晚光自山間縫隙裡垂落下來,落在河中像是燈火搖曳一般。
倘若給故事換個緣由,也許這是一幅很是美好的畫面。
只是對於這些不得不離開劍宗的少年們而言,心中自然也是沉重的,很難美好的。
於是落在了河裡的光,就像殘燭一樣搖搖欲墜。
風景自然都是一樣的,只是取決於所見之人的心思而已。
“師父,山月能夠支撐多久?”
付江南看著一旁的伍大龍問道。
後者沉默的看向南面,輕聲說道:“難說。雖然山月據守群山,只是倘若沒有後援,這樣一座山城縱使易守難攻,也會在漫長的圍攻之中,露出疲態。”
付江南沉默了下來。
一直過了許久,這個少年才緩緩說道:“倘若當初嶺南退守山月,是否能夠堅持的更久一些?”
伍大龍默默的說道:“只會潰敗的更為迅速。倘若嶺南直接退守,哪怕保留了諸多嶺南劍修,但是困守於這樣一處山中之城,反倒會更加限制他們的戰力。嶺南橫絕南北,使得巫鬼道之術法很難覆蓋整片戰場,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諸多防守壓力。”
付江南想起了在離開之前,所見到的那些令人驚駭的畫面。
在神女降臨人間之後,冥河之力加持,那些巫鬼之術縱使被劍光短暫的破開而去,卻也是更為頑強的重新匯聚,像是一片不可驅散的陰雲一般,厚重的壓在了世人的心頭。
但是天上的巫術,自然遠不及地上的巫術。
招魂。
這是永遠是人間戰場之中,最為恐怖的巫鬼之術。
投入戰場的兵力越多,這樣一術所能帶來的威力便越強。
倘若不是最後那些南楚巫退回黃粱,八十萬黑甲壓境的情況下,南衣城自然很難守得住。
現而今這場南方戰事之中,又何止八十萬?
槐安以其富碩強盛,供養著無數南方兵甲,而那些兵甲,有大半都被懸薜院策反了,與南方數十萬巫甲一同而來。
嶺南能夠撐到現在,已經極為強悍的事。
如果不是當初在南衣城死了七萬劍修,藉助嶺南的主場優勢,他們自然還能夠將那些洪流阻攔的更久。
付江南很難想象在當年神鬼時代,北方這片大地是如何抵抗那些無數大巫齊招魂的南方大軍。
當然,劍修的神海會空,南楚巫的巫河也會乾涸,只是在那些冥河之力不知為何開始向著槐安偏移而來的軌跡之中,二者衰竭的速度,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暮色在少年的沉思之中,漸漸凋隕殆盡。
少年好像在那些落葉山風之中,聽見了許多很是怪異的聲響。
像是一種極為遲鈍卻也震撼的聲音。
伍大龍大概也是聽到了,這裡雖然離山月城很遠,只是那些聲音依舊從那裡傳了過來。
這個三十六歲的劍修想了想,看著一旁付江南有些疑惑的神色,輕聲說道:“是天工開物的聲音。”
“天工開物?”
付江南有些不解。
倘若這個少年是懸薜院文華院的學子,自然便會知道那是什麼。
那是槐安天工司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