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石在低頭看著一個路邊簇擁著各色鮮花的小水窪邊看見了自己臉上的這種笑意的時候,都是沉默了少許,而後不動聲色地收斂了一些。
依舊是帶著笑意,只是看起來淡然了許多。
抬起頭,這個山河觀道人很是感嘆地看著面前的這處浩大肅穆,卻也在那些肅穆裡,藏著諸多繁麗的神國。
就像神女的那身黑裙之上,往往會有一些繁花時而開謝一般。
人間冥河從高山而來,在神都頂端瀉流而下,落入那些神光之柱環繞之地,匯成了一口頗為遼廣的神力之湖,湖邊青藤繁花之柱佇立,帶著繁複卻不迷眼的色調,向著四處蔓延而去。
有許多黃粱之人虔誠地行走在湖畔,像是許多細小微妙的蟻蟲一般,向著那些神力匯聚的浩蕩之處張望著。
在神都極深處,有一座高崖拔起,崖上有一株浩大古樹,樹下有一個黑裙女子與白衣書生,正在那裡安靜地站著。
當道人看過去的時候,他們同樣看了過來。
冥河之水懸垂如瀑,溢流如泉,彌散如雨霧。
便安靜地佔據著這樣一片神都的天空。
道人便這樣與神鬼隔霧相望。
這是他們第二次相見了。
第一次的時候,是在那處大澤之中。
道人渡澤而來,將那些沉睡在大澤之中的遠古之霧撥開,讓世人再一次見到了這個神女的模樣。
李石帶著微笑安靜地看了很久,而後收回了目光,一如那些禮神之人一般,低著頭,交叉著雙手,一步步地踏過了那片遍佈神力的遼廣大湖,向著那處高崖之下走去。
一直到停在了崖下,這個來自山河觀的道人才停了下來,豎掌身前,以道禮相見。
春風裡道人道袍紛飛不止。
“溪雲觀李石,見過神女大人,子淵大人。”
瑤姬安靜地低頭看著這個崖下似乎很是虔誠的道人,一直過了許久,才淡淡地說道:“好一個道人。”
瑤姬想起了去年的某個三月春日。
也是這樣一個道人在那些春風裡,攀登上了那些高山,道衣翩翩,微笑著說道——神女大人莫非不思念人間嗎?
李石微微一笑,再行一禮。
“神女大人謬讚。”
那個白衣書生不無讚歎地說道:“以世人之軀,卻敢謀劃神鬼之事,執神鬼如利器,如何能夠叫做謬讚?”
李石輕聲笑道:“不如子淵大人。”
書生在這樣一句簡單的話語之中,卻是沉默了下來,深深地看著這個崖下的道人,而後輕聲說道:“看來你知道得遠比我們所想象得還要多。”
“函谷觀道典雖然大多已經不存於世,然而道聖當年還是留下了一些,我有幸見過一些隻言片語而已。”
李石依舊很謙虛。
人間有神光落下,將這個道人包裹在了其中,有千絲萬縷的痕跡在這個道人身上像是剝繭抽絲一般浮現而出。
而後盡數落向了那處古樹之下的黑裙神女傘下。
李石並沒有反抗,只是不無驚歎地看著那個神力愈發茁壯磅礴的神女,又抬頭看著那些自冥河而來的神力之流,輕聲說道:“看來神女大人確實已經離人間正神不遠了。”
瑤姬只是平靜地立於樹下,看著那些千絲萬縷的痕跡,那也許像是命運之流,也許像是歲月之流,然而瑤姬什麼都沒有說,揮手散去那些神光,平靜地說道:“所以你來這裡做什麼?”
李石輕聲說道:“臨淵而慄,行舟則慎,李石既然要來神女大人的人間,自然需要得到神女大人的允許。”
瑤姬淡淡地說道:“我以為你們始終認為人間只會是人間的人間。”
李石坦然地說道:“人間自然是人間的人間,只是當下人間,是屬於神女大人的。”
瑤姬靜靜地看著這個北方道人。
“所以究竟我是那柄劍,還是青蓮是那柄劍?”
春風裡的意味並不寧和,那些神光溢流在天地之間,那些山花春草,都在繁盛地生長,也在熱烈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