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露將那柄決離送回劍鞘之中,轉頭看向南方,沉默了很久,而後轉回頭來,看著鎮中的女子,輕聲說道:“當然,沒有聽過,也沒有關係,城主想象一下,人間突然開始下雪,就像世間的一切風雪一樣,那些妖族們站在山林之中,在前進的路途之中停了下來,開始抬頭看雪,雖然覺得很是古怪,但是他們大概也不會在意,會繼續往前走去。”
程露頓了一頓,而後語調沉重。
“但是很快,他們就會發現這場雪不太對,有人接了一片雪花,然後斷了一隻手,有人抬頭看著天空,想要知道那是什麼,然後整個人都被斬碎。妖力強盛一些的,也許可以抵抗一陣,但直到那些大雪突然變成了無數劍光。大妖也好,小妖也好,哪怕是城主大人,立足於其中,都會被泯滅而去。”
程露看向了秦桑,緩緩說道:“城主覺得這個故事好聽嗎?”
秦桑皺眉看著程露,說道:“什麼意思?”
程露輕聲說道:“沒什麼意思,只是想告訴城主,那個帶著這場風雪的少年,正在向著白鹿而來,也許已經越過了我們,走入了那片妖土之中。”
“當然,西門也與我說過,城主大人,也是人間的點火之人。”
“人妖之間徹底決裂,也許正中城主下懷。”
“只是......”
程露靜靜地看著秦桑,看著這個一身春風綠意盪漾於春日暮色之中的人間大妖。
“涓流隨大勢而動,但大勢倘若沒有涓流,也無法成為大勢。世人與妖族,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是組成這片人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希望城主能夠憐憫一下你的族人。”
愛人間,方能禮人間,才能樂人間。
秦桑靜靜地站在鎮子長街上許久。
程露的話固然有些危言聳聽的意思。
也有些天方夜譚。
只是秦桑卻不得不考慮一下這些東西。
“所以你所說的那個少年在哪裡?”
程露輕聲說道:“如果我能找到他,我就不會來找城主,我既然會出現在這裡,冒著被城主一劍送去冥河的風險,城主應該便清楚許多東西——我找不到他。”
秦桑靜靜地看著程露,而後淡淡地說道:“妖族如何,輪不到你來插手,你所說的那個少年,我自然會注意。”
程露緩緩說道:“只怕城主意識到一些東西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秦桑只是平靜地在小鎮裡轉過身去。
沒有見過風雪的人,自然不相信風雪。
黃粱南拓在很多年前,一直以為人間會下雪是一個謊言。
程露執劍立於那處春風小鎮之外,長久地看著那個執劍而去,似乎受了一些傷的女子。
他自然也想說言盡於此,好自為之,然後拂袖而去。
只是這個故事,不止是妖族之事。
一旦整個人間的妖族所看到的不止是一些惶恐的猜測,而是已經落在了實處的屠戮,自然也不會像如今一樣容易平定。
他們不會相信是怎樣的一個撐著傘的少年,葬盡了白鹿妖族。
他們只會相信,這是來自於劍宗上層之人動的手。
譬如叢刃,譬如陳雲溪。
甚至於有可能是他們的神河陛下。
所以程露沒有拂袖而去。
而是執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