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二看著身旁的那個天獄劍修,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所以只是點了點頭,而後看向了周山手中的劍。
“你的呢?”
周山搖了搖頭,說道:“我的劍沒有名字。”
人間大多數的劍都沒有名字。
周山又笑了笑,說道:“如果我有朝一日能夠入小道,大概會給它取一個名字,叫做不負。”
陸小二看著懷裡的劍,也看著周山還給自己的那朵小黃花。
並沒有問不負什麼。
一個天獄的人,自然只能是不負陛下。
有人從下面的戰場上帶著劍走了上來,將手裡的一個小冊子交給了周山,而後又匆匆離去。
陸小二看著安靜地坐在那裡翻著看起來像是個名單一樣冊子的周山,彷彿猜到了那是什麼東西,又有些不敢確定。
“那是什麼?”
周山輕聲笑著。
陸小二也分辨不出那種笑意是輕鬆還是沉重。
“生死簿。”
周山的聲音很是輕緩。
“如果有一天你也死了,不是死在天獄手裡,而是死在這場戰鬥裡,你的名字就會出現在上面,然後等到戰事結束,我們會把它送到嶺南,你的師父手裡,如果他們想要把你們的屍體帶回去。”
周山抬手指向遠方那些蘿蔔坑。
“他們就會跋山涉水過來,在那裡找到你睡覺的地方,哭罵你一頓,然後哀哀慼戚地把你帶回嶺南。”
陸小二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下意識地便浮現了陸小小紅著眼眶寂寥地站在遠處那片山林下的畫面。
於是在情緒的感染下,小少年先前只是沉默地看著那些被埋進大地的人們,而現在卻有了許多同感的淒涼與悲傷。
周山收起了那份名冊,天獄自然不是該做這些事的人。
只是閒時有閒時的責任。
亂時有亂時的責任。
這個天獄劍修再次拍了拍陸小二的肩膀。
“不過你大概不會死在這裡。”周山說得很是平靜。
陸小二皺了皺眉頭,說道:“為什麼?”
周山盤坐在一旁,仰頭迎著滿面春風,輕聲說道:“讓一個十二歲的小少年上戰場,是一個王朝的恥辱。”
陸小二抱著劍在那裡怔怔地看著手中的小黃花。
“其實你師兄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十二歲也好十六歲也好,不欺人間年少,少年自然是人間最為珍貴的儲備力量。”
周山說著,笑了笑,回頭看著陸小二。
“不過你師兄境界太高了。誰家十五六歲的少年,便已經踏雪斜橋境了?我有時候都會懷疑,你與你師兄是否真的出自嶺南劍宗,而是人間劍宗。”
陸小二低頭想了許久,輕聲說道:“那是我師叔。”
周山並不知道陸小二為什麼要著重強調這種事,很是嘆惋地笑道:“師叔也是少年啊!”
剝去了天獄職責的天獄吏們,大概也並不會像世人想象的那麼陰沉。
陰沉有時候,未嘗不是苦悶的外露表現。
周山說著抬起手來,指著戰場的正中央,不無驚歎地說著。
“昨晚便是在這裡,你師兄,哦師叔,一人一傘兩劍,一路向著那片山林之中殺了過去。寒光浮躍,當真是忽如一夜春風來。”
千樹萬樹梨花開。
只是大概梨花是帶血的。